“家里没人不喜欢他,都说小黎养了个好孩子,一家子其乐融融的。”
姜栀是第一次听老太太提起小时候的边野,生出些新奇来。
老太太说到浓处,拿出手机,从相册里翻出边野儿时的照片,“这是五岁时候的,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她目光落过去,照片上的小男孩穿着黑色小西装,系着温莎结。五官还没长开,但已经出具帅气,大眼睛像个黑葡萄,水润可爱。
照这张相片时臭屁地环着双臂,脑袋微扬,颇为傲娇。
和现在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那个时候的边野丝毫看不出沉压、厌世、冷厉。
老太太偷摸看了她一眼,见她看得专注,感慨道:“这样的小野也只维持到他六岁那年。六岁那年他爸妈感情出现问题,两个人都不长嘴又都很有自尊,谁都不愿意低头,到后来误会越来越深,阿政开始早出晚归,时常是小野和他妈妈待在家里。”
姜栀敛眸,看向她。
老太太眼底流露着哀愁和惋惜,她想起高二那年管叔曾告诉她的那些事,想起边野曾受过的悲惨遭遇。
“不怕你笑话,我那个时候也以为阿政是真的跟他的女秘书不清不楚。我们这样的世家,联姻只为了巩固利益,没人会在乎两个人之间有没有感情,从一而终的万里挑一。”
老太太说着,带着些看开的意味,“感情的事我不能插手,好跟不好都是两个人的事。”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她笑着迎上姜栀的目光,“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阿政跟他的秘书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倒是也误解了他这么多年。”
“我还活着还能知道真相,可惜小黎不在了,她再也不会知道了。”
姜栀心口沉下去。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潮湿泥泞。
一转眼,黎姨都去世八年多了。
那个牵着车祸后无助、难过、失了魂的她的人已经长眠于地下这么多年了,如果当年重生的再早一点,哪怕只一点,后面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奶奶……”
她反握住老太太的手,却不知道怎么去说安慰的话。
说什么都苍白。
老太太叹了口气,“最苦的还是小野啊。”
她语调沉惋,“到他七岁那年,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岌岌可危,但家族联姻即便没有感情也不会轻易离婚。小黎熬着熬着身体就出问题了,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对小野忽冷忽热,那个时候就算情绪变化大,也还是会照顾小野,越往后冷淡的时候越多。
小野虽然是个孩子,但他早慧,什么都明白,知道阿政不是所谓的公司事务繁忙才经常不回家,他那个时候还很懂事,会陪着他的妈妈。”
老太太心里沉甸甸的,“然而小黎的状态越来越差,越来越差,开始做噩梦,梦境和现实逐渐分不清楚,到了需要吃药才能缓解的地步。他心疼小黎,一有时间就陪着。”
“可好景不长……”
老太太说的每一句都在重现着当年的悲剧。
那个姜栀从未接触过的时间里,空白的页面逐渐被描绘得清楚起来。
隔着时空,她仿佛看见了还很年轻的黎姨。
……
“滚。”
卧室内的女人冷眼盯着门边的边野,那时候他刚过完十一岁生日,少年已显现出硬朗的轮廓,双眼漆黑如墨,唇紧紧抿着,已没有儿时的可爱亲人,透着些淡漠。
就在两天前的生日宴上,她还笑着给他送上准备已久的礼物,温柔到有些不真实。然而短短两天,她好像又被魔鬼夺舍了。
边野定定看着她。
她脸色苍白,瞳孔麻木而愤怒,但依旧挡不住那份优雅与美丽,反倒将她衬得如同珍贵易碎的瓷器。
妈妈又犯病了。
他攥紧了掌心,胸口闷痛。
近来越发严重,每一次犯病都会开始发疯。但他不惧,只是每多看一回,心脏就沉下去一回。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
黎宁愤怒不已,抄过桌上的白玉烟灰缸朝他狠狠砸过去,“滚啊!”
边野没躲,烟灰缸不轻,将他的额角砸出血来。血珠顺着淌下来,带出蜿蜒的血痕,最后停在下颚处,触目惊心。
额角刺痛阵阵袭来,他一声没吭。
黎宁被血刺激到,只颤抖了一瞬,面对这张脸又歇斯底里起来,“滚,滚远点!你身体里流着跟他一样肮脏的血,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我当初怎么会生下你,你就是个累赘,累赘!”
她眼眶猩红,在苍白如纸的脸色衬托下更显可怖,“我不需要你的存在来一遍遍地提醒我,我有多失败!”
“你怎么不去死!”黎宁疯了一样地抓过所有能抓过的东西往地板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