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腔调嗓音,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被日光拉长的影子从窗棂左边漫不经心往前行,恰好停在玉纤凝坐的位置。
玉纤凝稍微抬眼,就看到桌案上高束马尾的影子,有发丝被风吹得左右轻晃。
“云卓师兄说灯笼不够,我跟伐竹把缺的一并送过来了,胳膊不巧受了伤,劳诸位师兄们折腾了。”
见是晏空玄,那位被砸中的师兄闷闷呼出口浊气,什么也没说,接过他手里大红灯笼继续忙活。
四下挂绸点灯笼,看起来是很麻烦的事,但那些男弟子竟很快做完,到了下一个屋檐。
停在玉纤凝桌前的影子却没有离开,在桌案上定了片刻,随后影子逐渐放大,直至玉纤凝鼻尖飘来微冷的薄荷味。
“那些话圣女没听到吗?怎么不斥责两句?”晏空玄手肘压在窗沿上,两眼却望着那些男修们忙碌的身影,像是偶然路过在屋檐下乘凉,“教训目中无人的弟子,不是圣女职责吗?”
玉纤凝手上动作微微停滞,只抬了抬眼,看着桌案晃动的影子,复又垂眸继续手上活计。
“是,我是圣女……”
晏空玄背转过身,脑后马尾落在窗棂上,听得身后人愈发低的声音说:“可大家不需要我这个圣女。”
她嗓音淡淡,还同往常一样,晏空玄却微微偏头看她。
日头是沉金带红,照不进屋内,但从桌面折射起淡淡的金映在她面上,恬静柔美,如细雨蒙蒙中的莲。
“突然不想履行圣女职责,可是因为觉得绮禾说中了,你本身就是冷血的怪物。”
心事被人说中,玉纤凝倏而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正巧撞入男人似笑非笑的黑眸。
“若我说,圣女并非怪物,只是被人抽了‘心’呢?”
“何意?”
“这就说来话长,此地人多眼杂,子夜时分,鱼池边静候圣女,”他手肘一撑起身,朝着那些男修们热络走去,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第18章
晏空玄嘴里惯不着调,戏谑人也是常有的事,说的话只可信其三分。
玉纤凝分明心里这样念了无数次,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在乌红月色下踏出房门,游魂一样往前走。
一路上脑海中想的全都是晏空玄说的“抽心”之类荒唐的话,等再回过神来,耳畔已然流水声叮咚。
水面折射着乌红幽明的光,略微晃眼,倒映着一道瘦颀的白影,鱼儿从池底浮至水面,吐出的透明泡泡炸开,激起涟漪将那白影一圈圈晕染模糊。
她顺着光影往上看。
暗朱色的夜幕,没有多余的星子,只有一弯窄月,较往常明亮。
男人坐在假山石顶,手肘撑在膝上,那幽暗的朱色月华镀了他满身,荷花袍上的暗刻纹洇出,不再洁白出尘,似污了血透着几分诡幽。
他脑后银色发带被风吹得与发丝齐飞,看不到脸,只瞧见宽肩窄腰的背影与萦绕在他周身漫天的黑暗,如隐在暗处蛰伏,随时准备一跃而出的兽。
而玉纤凝像是误入这兽领地的猎物。
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略微收紧,脚下不着痕迹的后退,才将一动,男人似是有所察觉般扭头。
看清来人是谁,他眼底冰冷锋芒如雪遇骄阳迅速融去,舒眉勾唇,冲她“哟”了一声打招呼。
他略微侧着身子,暗红的光照亮他眉眼,舒展噙笑,额前几缕散碎发丝随风晃动,与往日无甚不同。
周遭萦绕的紧绷压迫感不知何时散去,好似从未有过,让人觉着历经一场幻觉。
“现在才到,我还以为圣女不会来了。”
他脚下轻点,随意从高处落至玉纤凝面前,看她脚下往后退了半步,轻挑眉梢,“还是说……圣女来了又反悔,想偷偷走?”
玉纤凝不答话,垂着眼帘也避免跟他视线接触。
“没关系,突然那么说难免会有人觉得离谱,圣女是去是留,皆随意。”
晏空玄静静候着她回话,半晌不见动静,他扯唇一笑,活动了下略微僵硬的身子:“时辰不早,我回去休息了。”
转身脚下才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女子嗓音。
“等一下。”
晏空玄并不着急回转过身,只唇角微不可察地朝上勾了勾,一副早有所料的模样。
“既然来了,那便听一听吧,”玉纤凝说。
“只是听一听的话,那我劝圣女还是别了,以免听了之后感觉世界崩塌,一时难以接受。”
晏空玄作势又要走,衣袖却倏而一紧被人拽住。
他垂眼顺着那白皙纤长的手指往上看,落在女子安静淡然的眉眼。
她说:“我想知道,劳烦告诉我。”
晏空玄将袖从她手中抽出,理了理袖上褶皱,慢悠悠道:“圣女可曾听闻……八重锁灵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