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女婿,施老爷从头洗到脚,里里外外换上干净衣裳。等他走出门已月上中天,朱氏都打发人来探第三遍了。
因是家宴,宴席置在主院,朱氏所住的走马楼里灯火通明,厅里院外挂满了灯笼,丫鬟婆子们忙碌地穿梭其中。
海棠门内,两个名伶抱着琵琶和古筝坐在临时搭筑的戏台上拨弄琴弦,施三娘披着斗篷坐在离戏台最近的地方,目光落在垂首拨古筝的乐官身上。
丹穗认出拨古筝的名伶是三春班的台柱子柳生,她在大厅里看一圈,果然在朱氏身后看见安翠儿安姨娘,她是柳生的戏迷,每逢家里请戏班子,有柳生的地方必有她。
“爹来了。”陈氏起身。
“爹,你可算来了,再晚一会儿我都要睡着了。”施三娘抱怨。
“你可舍不得睡。”施老爷笑呵呵地说,他也清楚这个女儿的德性。
“爹,我没去前院见您,您可别见怪。我刚从酒桌上下来,我丈母娘心疼我,把我按在这里喝汤暖胃。”贾释道迎上来说。
丹穗松开扶施老爷的手,她落后两步让开位置。
“不见怪,你去了我也没空见你。”施老爷往厅里走,随口问:“你哪天回来的?路上可碰到你大哥?”
“回来上十天了,没碰到继之,倒是听过他的消息,他越过临安北上了。”贾释道说。
贾家以船行发家,到了这代,贾家子孙也接触生丝、药材、粮食生意。在生丝生意上,贾施两家有合作,当年谋划合作时,贾释道作为晚辈携礼登门,被施老爷看中招为女婿。
“今年生意难做,生丝涨价,绸缎却难销,为了不积压,他只能冒险往北走。”施老爷说,“你今年还出去吗?”
“不出。待会儿用过饭我跟您去前院一趟。”
“行。”施老爷点头,他看向朱氏,说:“人都到齐了?摆饭吧。”
候在门外听令的下人闻言一溜烟跑开,紧跟着,源源不断的佳肴从大厨房那边送过来。
丹穗站在施老爷身侧伺候,安翠儿站在朱氏旁边,但朱氏嫌她一副妖妖娆娆的样子碍眼,一挥手把她打发了。
安翠儿兴高采烈地溜到戏台旁边,灯火太亮,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在台下看着。
“你也下去用饭吧,这儿不用你伺候。”施老爷胃口不好,喝一碗汤就饱了,他打发丹穗下去吃饭。
“再加个座,让丹穗也坐下吃。”施三娘开口,“丹穗在我们家长大,幼时跟我念过一本书,如今又替我们照顾我爹,早就不是下人了。”
“我去大厨房……”
“再加个座。”陆承出声。
“那就加个座。”朱氏发话,她拿帕子擦下嘴,笑着说:“丹穗,我们不拿你当外人,为的就是让你好好照顾老爷,之前的事就不追究了,以后可不能再跟老爷怄气,否则老爷不罚你我也要罚你的。”
“我也听下人说了,到底为什么事怄气?”施六娘接话。
她们母女三个一唱一和,在座的其他人都看向丹穗。
丹穗吁口气,她就知道宴无好宴。
“吃饭吧,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施老爷发话,私底下他能怀疑丹穗偷男人,摆到台面上来了,丢脸的是他。
施三娘翻个白眼,她挟一口菜吃,嘟囔说:“什么叫不该打听?我们也是关心你。”
“你作为女儿就不该打听你老子房里的事。”施老爷告诫她,他瞪朱氏一眼,这就是她教出来的两个好女儿。
朱氏顿时没胃口了,她剜丹穗一眼,见她又戳着筷子坐那儿装可怜,她恨不得扇她一嘴巴。
大奶奶陈氏坐在贾释道对面,清楚地看见他的目光往丹穗身上瞟,她心里发笑,这一桌真够热闹的。
一顿心思各异的晚宴结束,施三娘说她要留下住几天,让贾释道自己回去。
贾释道随施老爷去前院,走时说:“你要回去的时候派下人传个话,我过来接你。”
朱氏和施老爷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
“夜深了,晚上住这儿也行。”施老爷说。
“明早要去城南,我从家里出发近些,今晚回去,明早能多睡会儿。”话落,贾释道朝拐角的窄巷看去,再看丹穗毫无所觉,他心想莫不是他喝多眼花了?他怎么看见那个柳生钻进另一座走马楼里了。
“北方逃来的难民多,城里入夜了不安全,待会儿我让我家新来的护院送你回去。”施老爷说。
进了石园,施老爷便打发丹穗去叫韩乙过来。
丹穗立即明白这是不让她听的意思,她立马离开。
一盏茶后,丹穗见议事堂的门打开,她迅速去护卫院喊韩大侠。
“韩义士,这是贾氏船行五爷,也是我三女婿,你送他回去。”施老爷吩咐,“丹穗,你替我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