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遗产分配,她和陈亦扬曾去过徐家,一幢藏起来三天三夜都找不到人的空档别墅。
隔间有婴孩哭啼声隐隐传来,苗荼被召唤到徐砚白卧房,茫然打量华丽装潢,只觉得这里空荡荡。
难怪他以前晚上总是睡不好。
几日不见,徐母清瘦大半,见兄妹俩和律师进来,就如饿狼般扑上来问信在哪里。
苗荼后来才知道,徐砚白给五个人都留了信,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离去前烧毁了留给父母的两封——阳台上还留有几片未烧尽的纸屑残余。
苗荼冷眼旁观女人缠着律师质问,目光最终停在书桌上的合照,小心用相框保护着。
相片里,两名男生一个微笑一个耍酷,纤瘦的女生被夹在中间,左手在脸侧比出剪刀手,笑眼盈盈。
连银月与繁星也试图入镜,藏躲在背景最角落,约莫是要共享这一刻的快乐时光。
那是17岁的他们,快乐无忧、自由恣意、生机勃勃。
徐砚白的手机被卷进深海,苗荼原以为,她再也见不到这张合照了。
于是她第一次向那个女人低头,低声下气的姿态恳求,可不可以用徐砚白留给她的所有钱,换这张照片。
或者,让她拿去照相馆复印、哪怕拍张照片留作念想也好。
“......”
思绪回笼,苗荼傻傻举着录取通知书到手臂发酸,眼见又一批游人捧花前来,识趣地转身离开。
她没有带花。
因为她知道,百花之中,徐砚白唯爱荼靡一种。
只可惜,荼蘼盛放花海尽,人间无处逢他香。
悲戚哭声自海边那头传来,苗荼朝声源处望去。
她看不懂那些人为何而落泪,心里迷茫不知所措,于是从背包里拿出新买的头戴式耳机。
杂音隔绝在外,悠扬忧伤的乐音声伴着空灵女声,缓缓响起:
【相识,是在那么不经意的瞬间
我在回家途中的十字路口,听见你的一声「一起回家吧」
我当时有点害羞,还拿书包遮著脸,其实我心里非常、非常的开心】
几天前,苗荼半夜从梦中惊醒,不顾浑身冷汗跑去网吧,才第一次听这首歌,第一次知道这首歌词的真正含义。
歌曲源于日本《secret base》,歌名用中文翻译叫做《未闻花名》。
徐砚白唯一给她弹过两次的乐曲。
苗荼想起那晚新年夜,她抱着徐砚白偷偷带上山顶的气球,仅仅凭着微弱的波动传递,在绚烂璀璨的烟火下,耳聋后第一次“听”这首歌:
【烟火在夜空灿烂盛开,稍微有点伤感
风和时间一起,飘过流逝
我很高兴、很愉快,可以冒险的地方也去过了——就在我们的秘密基地中
与你在夏末约定,将来的梦想、远大的希望,千万别忘记
相信十年后的八月,我们还能再相遇】
“......”
歌声音绕耳侧,苗荼坐在高高的礁石上俯瞰人来人又去,细细摩挲着掌心里残破的半块橡皮擦。
她将橡皮擦拿到鼻下闻,似乎还能闻到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淡淡薰衣草味。
那是徐砚白的味道。
有人从身后拍拍他肩膀,苗荼偏头,见陈亦扬在她身侧坐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无尽海边。
兄妹俩相对无言,只有一丝半毫的乐声从耳机里露出:
【直到最后,我心底还呐喊著「谢谢你」
你内心呼喊的事,我是知道的哦
我强忍著泪水,笑著说再见,痛苦难耐
我会写信给你,也会打电话给你,请不要忘记,关于我的事。
你双颊流动过的泪水,我一直都不会忘记
你到了最后也紧紧握住我的手的模样,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这样,让我们永远在梦中相会吧。】
“......”
垂眸掩盖眼底情绪,苗荼摘下耳机,望着平津无波的广阔大海、她曾向往十数年的人间壮阔风景,哑声:
“他一个人在那边,该有多冷、多害怕呢?”
“他那么怕黑,如果那边没有人为他撑一盏灯,会不会总是做噩梦?”
“......”
苗荼说的艰难,听起来更口齿不清、每个字像是黏在一处;她没指望谁能听懂,只是麻木地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人类死亡的方式千奇百怪,溺亡不是最痛苦的,却是最漫长、最绝望的方式。
所有人都说徐砚白是将家世、天赋与机遇集一身的幸运儿;
上天却在他最好的年纪,擅自为他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听起来似乎有些讽刺。
苗荼扯了扯唇角笑了,旁边的陈亦扬摸摸她脑袋,轻声:“......他希望我们都好好的。”
他也收到了徐砚白留下的一封信,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