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幻境终于全部崩塌。
少年的嘴角勾着诡异的弧度,和灰烬、火光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最后留下嘶哑的一句。
“爱能让人去死,就像虞娘子想为柳先生殉情那样,可只有恨,才能让人留下来,不是吗?”
宫忱则重新面向徐赐安,轻轻扬起一个迥然不同的笑容:“哥哥,所以你不用担心,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做到了。
徐赐安很清楚这一点。
他一直在努力地活,哪怕流浪,哪怕受伤,哪怕寄人篱下。
但谁都不知宫忱心底藏着什么,徐赐安也从不知,就这样让那个跌跌撞撞的宫忱走进了自己的心里。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徐赐安将方才抓到的那一丁点残灰握在手中,失神地喃喃:“如果你早一点说,我可以帮你的。”
宫忱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来。”
“你说什么?”
宫忱毫不犹豫:“我的仇,我自己报,我的路,我自己走。”
“既然是你自己的路,”徐赐安蓦然瞪向他,眼睛发红,寒声道,“为什么总是干涉我的路,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动摇我?”
“你说我很珍贵,可明明再珍贵的东西,你都能毫不犹豫地一把火烧了,你把我当什么了?”
“赐安哥哥,”宫忱愣了愣,有些茫然,“我、我那么说了吗?”
“是,”徐赐安嘴唇颤抖道,“你这个该死的让人心疼的笨蛋。”
“我是瞎了眼了,还是鬼迷了心窍了,怎么就看上你了。”
“诶?”宫忱遭到突如其来的破口大骂,吓得不知所措,血红迅速从耳后蔓延到脸上,结巴道,“什么、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四岁那年,我们是朋友,你现在十八了,谁还跟你是?!”
徐赐安终于恶狠狠地扑过来。
宫忱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两人齐齐摔在地上。
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彼此已然都变成了大人模样。
宫忱一头砸在徐赐安的掌心里,不疼,但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以至于他立马瞪大眼睛,如见鬼一般看着弯腰坐在自己身上的男子。
刹那,从脸又一路红到脖子。
“师、师师师师………”
兄。
最后一个字,被徐赐安用嘴唇封住,化作一声呜咽。
谁也没动。
任心跳声震耳欲聋。
徐赐安的怒火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抿了下唇,直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喘气,后颈忽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牢牢摁住。
那只手压着徐赐安往下。
于是四片嘴唇又紧紧相贴。
良久,宫忱情难自抑地探了一点舌尖出来,抵入徐赐安的唇缝。
“!”徐赐安猛地推开他。
宫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慌张得恨不得给他磕头跪下:“对不起,师兄,我以为这是梦。”
“……这就是你的梦。”
徐赐安深吸了口气,瞥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夜幕,如同被孩童剥落的窗纸般,斑驳地透出光来。
想必再过一会,宫忱就要醒了。
这么明显的事情,宫忱却仿佛察觉不到一般,喃喃:“难怪师兄会如此主动。”
“可既然是梦,”
他盯着徐赐安的嘴唇,喉结一滚,像鬼迷心窍一般,缓缓凑近,
“那不如,再来一次好了。”
“梦是假的,我是真的。”徐赐安冷不丁说道。
“我开玩笑的。”宫忱立马乌龟般缩了回去,干笑道。
“但是,这个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会忘得很干净。”
徐赐安拽住他的衣领,轻轻地往回拉:“所以,再来一次也没关系。”
“前提是,不准伸舌头,”他眼睫微垂,“这个,我还不会。”
徐赐安只言片语,宫忱听的五迷三道,当即“嗯”了一声,注视着徐赐安,先将额头轻轻靠上去,然后目光下移,在即将要亲上去的时候。
宫忱发现徐赐安的手攥得很紧。
他怔了怔,转而牵起徐赐安,这只手里握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看着指尖上沾的符灰,宫忱几乎是瞬间从情动中挣脱了出来,仿佛跌入了河里,四肢沉重,浑身都很冷。
“师兄 。”他惶然地问。
“你这样,难道是可怜我吗?”
徐赐安沉默了会,咬着牙道:“我不会因为可怜谁,就对谁这样。”
“这世上有仇要报的人有那么多,有的人我帮不到,有的人我尽力,但我从来不会对谁尽心,”
“除了你。”
徐赐安缓缓张开手,那上面一片残余的纸灰都被他揉碎了,他抬手,将一些灰抹在了宫忱脸上。
“我这种人,和被你丢弃的东西不一样,一旦沾上了,是甩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