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你真是白王的徒弟?”
“不……不是都说了吗?我师父是柯岁。”宁箫一咬舌尖,这一瞬间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缓慢道,“为什么要再问一遍?”
“忘了,”宫忱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语气平静,“他们是同一个人。”
宁箫停了脚步。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在宫忱面前把白王和柯岁分开来提了。
宫忱怀疑了吗?
他是故意那么问的?
“怎么了?”宫忱忽的回头盯住她,漆沉的眼底划过一抹幽青火影。
像箭矢一闪而过的锋,对准了她。
“…………别走那边,”宁箫袖袍下的手无声攥紧,垂着眼说,“我来带路吧,这里,我比你熟一点,能避开守卫。”
绷紧的弓弦无声松开。
宫忱道:“有劳。”
。
他们花了半个时辰在地牢里面绕路,所幸不是白费时间,只遇到两拨鬼卫,宁箫用剩下的迷香晕死一拨,另一拨被宫忱放倒。再换上鬼卫的衣服,小心离开。
“我们要怎么回人间?”一直到将阴森森的大殿甩在身后,混入鬼市后,宁箫才压着肚子舒了口气。
“不知道。”
“——啊?”
“以我现在的灵力,没办法施展阵法传送出去。”
“那怎么办?”宁箫眼神中透露出了一点绝望。
“问路。”
“呃,这不好笑……等,你来真的啊!”宁箫眼睁睁看着宫忱抹了把灰在脸上,径直走进一家鬼满为患的食肆。
可能是活的还不够久,她是真没见过哪个在逃犯这么胆大包天的。
可没一会,宫忱回来说:“成了。”
“怎么说?”
“它们这缺帮工。”
“…………什么玩意?”
宁箫神情古怪,心想也没把针扎进他脑子里吧,不情不愿地跟着宫忱被一位高挑冷艳的女鬼老板领到了食肆后的杂院里,坐在堆成小山的碗碟面前。
“不是问路吗?”她问。
“问完了。”宫忱低头,边洗边道,“离这十里的地方,有座山叫去星,一直往上爬就能到人间。”
“大概要爬多久?”
“不用多久。”
宁箫顿时充满了斗志,只不过一会就又压着肚子,小声说:“其实,我也撑不了多久……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宫忱动作没停,笑了笑:“你以为我为什么来食肆?”
。
宁箫实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坐在一个全是死人的食肆里吃东西,它们或牛头马面失了人相,或身体残缺相貌丑陋。
她这样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坐在这里,着实有些扎眼。
附近的几只鬼阴恻恻地瞥过来。
“诶,你们看那丫头。”
“不觉得她人气有点儿重吗,莫非……”
“我滴个娘!”那说话的鬼突然变脸道,“见鬼了!她嘴巴怎么能张那么大!”
“一整张饼就被她一口吞进去啦?”
“哎哟,又是一个!”
“太可怕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
宁箫又虎吞完了两个肉油饼,一个梅花汤饼,一碗莲子头羹和两条烤鱼,摸了下肚皮。
半饱。
她瞅了眼杂院,那小山般高的碗碟竟然已经洗完了,宫忱甚至还有心思跟那女鬼老板闲聊。
上次在岚城还跟她说有心上人了,转头就勾搭上别的女鬼了。
宁箫翻了个白眼,“呸”地一声,把鱼刺吐了出来,又伸手去拿第三条烤鱼,狼吞虎咽起来。
。
另一边。
女鬼老板抖了抖手上的烟斗,吹了口风情万种的烟圈,灰雾缭绕中,一双凤眸沉醉地微微眯起。
“多谢前辈相助,”宫忱低声道,“晚辈还有一事想问。”
“别叫前辈,老娘不当守碑人很多年了,有屁快放,赶紧的。”
宫忱只好改口:“孟娘子,你觉得一具身体,有可能既是鬼,又是人吗?”
“有那么一个,你应该也清楚,”孟娘子漫不经心道,“鬼主赤斫——身怀人鬼相,游走阴阳间。”
“他原本是魔嘛,有两条命的那种,死了的那条命变成鬼,没死的那条命就还是人咯。”
“这我明白,赤斫是一魂两体,不管是人相还是鬼相,本质都是他。我说的是一体两魂。”
“一体两魂,不就是共生吗?”孟娘子轻嗤,“把两个人的身体合成一个新的,然后两个魂魄就在这个新身体里挤咯。”
“也不是共生……”
“这个不是,那个不是,你就不能痛快点?”孟娘子拿烟斗给了他脑袋两刮子,哼道,“再跟段闲风那王八老乌龟似的磨磨唧唧,就给老娘滚。”
全天下估计只有一个人敢这么称呼大祭司——王八老乌龟——他那病逝的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