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宫忱嘴唇动了动,“认得我吗?”
小鬼摇了摇头,边往嘴里塞了一把阴草,边疑惑地看着他。
宫忱眉头皱了起来。
“好吃吗?”
“不好吃。”
“那你还吃?”
“好吃。”
“………”宫忱静默了几秒问,“为何不去别处,这个地方偏僻荒凉,草都没生几根。”
“我在这里才不会被赶走。”
“为什么?”
“这是我的坟呀。”
小鬼歪了歪头,稚嫩的声音中夹杂着一股死气沉沉。
紫骨天山脚的灵气不像山上那么浓厚,普通的小鬼待着也不会有事,而微薄的灵气又能够驱散一些恶鬼。
倒是一个好去处,也不知是谁把它葬在此处的。
重逢本是莫大的缘,但宫忱好像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它的。
等我死了以后再过来看看它吧。
宫忱想着,正要继续往下走,忽然被它叫住。
“宫忱,别放弃。”
如同一块石头击入潭中,让原本平静的水面陡然掀起波澜。
他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小鬼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步,茫然地望着他,讷讷道:“我说……宫忱,别放弃。”
“你不是不认得我吗?”
“我是不认得你,”小鬼小声地打了个饱嗝,“我连自己都不认得了。”
“那句话,是你自己说的啊。”
“是你自己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在嘴里念叨这五个字。我听得多了,才不自觉地说出来了。”
太阳仍旧在不断地往下,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的沉没,余晖将山林染成血红色,肃穆而壮烈。
宫忱却仿佛定在了原地。
光芒在他身上缓缓消失,却在他的眼睛里重新亮了起来。
宫忱,别放弃。
——他自己说的。
第53章
宫忱能感觉到心跳如擂鼓般。
一声比一声重。
“谢谢你, 小鬼。”
他神情迅速焕发神采。
“我要上山了。”
“可是天都黑了,”小鬼眨了眨眼睛道,“而且你才刚下来, 这样不是白走了一趟吗?”
“天黑了还有月亮, ”宫忱低头冲它一笑,“何况我也没有白来啊, 能遇见你我很高兴。”
“我、我也很高兴。”
小鬼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只是把脸上沾的草摘下来,又塞进嘴巴里,堵住自己的嘴,干巴巴地道。
“再见。”
宫忱看着它,少顷, 下定了什么决心,上前几步,在它面前蹲下。
他朝它伸出一只手, 掌心朝上,目光温柔:“自己待在这里会不会太冷了,要跟我去暖和一点的地方吗?”
“没关系的, 我不怕冷,”小鬼犹豫了一下, 终于懊丧道,“但是你可以偶尔陪我说话吗,我总是很无聊。”
“只要你跟我走,我天天都能陪你说话。”宫忱道。
“那我跟你走, 你等一下我!”小鬼拍了一下宫忱的手,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转身就飘向自己的坟头, 埋头吭哧吭哧地在干什么。
跟去一看,竟然是在揪草。
宫忱失笑:“你要带走吗?”
“不。”小鬼羞涩地抬起头来,把草全部塞进宫忱的怀里。
“都送给你。”它说。
宫忱低头。
月光朦胧,照在那些沾着黑色泥土的青草上,像微瑕的青玉。
——
“它说,是你给它取名青瑕,是你牵着它一步一步去到温暖的地方。”
“它始终称你为先生,哪怕我养了它五年,也只叫我一声公子。对它来说,你是它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但它从来不肯告诉我,被唯一的亲人丢下是什么感受。”
“你若在意,就自己去问清楚,这些年来它到底过得怎么样。”
“不要留遗憾,宫忱。”
徐赐安的声音低而缓慢,他从未在谁身上用过这般的耐心。
他知道宫忱并不脆弱。
这个人像一株孤草,柔韧,顽强,风过会折,雨打会沉。
但永远不垮,就是不垮。
尽管徐赐安知道这一点,他仍要在宫忱弯折的时候撑起他,在他颤抖的时候给他肩膀。
……甚至亲吻他。
他偏要宫忱来依靠他。
像依靠土壤,水和阳光那样,本能地向他寻求温暖和庇护。
「每当这时——」
“师兄。”
宫忱眸光晶莹,他抓住面前最后一缕“紫发带”,情不自禁托至脸旁,用力地蹭了下。
“谢谢你。”
“我不会再逃避了。”
徐赐安“嗯”了声,膝盖发麻,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急促地跳。
「——每当宫忱更依靠他时,徐赐安都会涌起一种可怕的冲动。」
「但他不得不忍耐。」
“对了,”宫忱最后想起什么,“师兄,我给你留了一块桂花馅的月饼,等下次见面的时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