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们二人之间,大概有这样的缘由在。
纪琮把手背到身后去,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大拇指还无意识的在右手手背上摩挲着。
他的心实际上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冷清。
“罗小姐。”纪琮的声音宛如冰冻上的淙淙溪流,清浅里透出来点与生俱来的冰冷。
罗与欣并不注意身后有人,猛不丁身后传来这么一句不带什么感情意味,甚至语调的平仄起伏也丝毫不明显的短句,心里一跳,立时就回过头来看。
果然是纪琮。
这世界还真是小。以至于相看两相厌的两人,居然能有这么多次不被期待的偶遇。
罗与欣如是想,不动声色地打量纪琮一番。还是那副明显破旧但又整洁利落的打扮。约莫没有什么束发的好工具,自己动手做了一式样简单的竹簪把头发挽在一起。脸上的布鞋已经开了线,隐隐约约能看见他雪白的袜子。
纪琮也在打量她。不错,衣着打扮看起来并不张扬,看得出来扫了轻薄的一层眉粉,她肤色白皙,两颊又涂了粉嫩的胭脂,气色也好,整个人像是一颗熠熠闪烁的明珠。
纪琮眼底闪过满意的神色。珠光宝气最是俗套不过,还是她这副打扮看起来顺眼。
不过,也太明艳了些。纪琮如是想着,有一抹不快的流光飞速从眼底闪过。
看起来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又恰到好处地把自己的优点尽数暴露出来。
还是素面朝天的好。纪琮暗搓搓想着,再往脸上抹一把灰,肤色衬得暗淡无光就更好了。纪琮的眼神带着侵略性,不必过分探究,是那种你明知道他心怀不轨,偏偏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的郁闷,纠结。
罗与欣知道自己的表情不太自然,不过依然保持着那副不太自然的脸孔,笑着跟纪琮打了个招呼。
“纪公子也来了啊。”罗与欣说完这句话,就重新扭过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镇纸。没什么问题就它了吧。反正也不是她用,看不出来好坏。
纪琮不再说话,周身萦绕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罗与欣心下暗忖,这人干什么,过来也不说话,往那一杵,跟个木桩子似的,还是能散发冷气出来的木桩子。
罗与欣想着速战速决,本来就差不多敲定了要这个了,现在纪琮一来,她就更得加快速度结账有人了。
“就这个了,包起来。”罗与欣低声跟伙计这么说,顺手把手上拿的镇纸递给伙计。
伙计得令,眉开眼笑地走了,特意寻了个拿着好看的包装袋,给罗与欣包好。
罗与欣径直走向掌柜的那儿,打算结账,经过纪琮时含笑点点头,不等他有反应就继续朝前走了。
“手。”纪琮忽而发声,简洁短促的一个字,眼神盯着罗与欣几乎包裹成粽子的右手。
罗与欣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眨眼,纪琮面露不快,飞快地扫她一眼,视线如有实质盯着她的右手。
哦,手啊。罗与欣不甚在意地甩甩右手,“挂着了。”
“怎么回事?”纪琮并不满意罗与欣的敷衍,颇具压迫性的目光盯着罗与欣,背在身后的右手也紧紧握成拳头,眼神又执拗得很,看起来她不给个解释不罢休。
“给木木挠了一下。”罗与欣也言简意赅,顿了顿又加上了句,“小伤,刚破皮。”
纪琮紧绷的肌肉线条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的气场也不像方才那么凛冽凄冷了。
思思跟在罗与欣身后,离纪琮最近,他身上的气场变化感知得最为明显。
罗与欣继续走,纪琮的脚步稳稳的扎在地上,见她已经绕过他去了,竟低声叮嘱了句“小心为上。”
罗与欣一哂,并不搭理纪琮,脚下的步子加快,结了帐,飞快地抓起包装好的镇纸走了。那背影,看起来简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纪琮觉着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绵软蔓延开来,像是沉睡了许久的一枚种子,倏尔遇上水土的滋养,于是伸伸懒腰,扎根茁壮生长起来。
自然而然的,仿佛那枚种子被什么际遇激活了似的。
罗与欣一路快步走,几乎要小跑起来,她也说不清自己在试图躲避什么,或许单纯就是觉得纪琮的眼神看的她不太舒服,于是出于本能地尽可能离他远点。
垂眼看一下手上的镇纸,罗与欣在思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是早早就等在门口的,今天拉车的还是大白,看见她出来,响亮地打个响鼻,兴奋的连两只前蹄都高高扬起来。
罗与欣过去摸了摸它后颈的鬃毛,大白乖乖的俯下头,温顺地任凭罗与欣来回摸了好几遍,温润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看起来心情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