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还小,不懂得害臊,盼着长大后与她同床共枕的那一天。
时过境迁,这一天终究是来了,可惜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苦笑着收回视线,陪着她一起望着顶板。
许久,枕边人终于闭上眼睛,行云赤着身坐起,双腿盘膝,闭目默念清心咒。
姚华音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睁眼看他,年少时的温馨旧梦仿佛就在眼前,眼皮变得沉甸甸的,不知不觉间熟睡过去。
刚过午夜,行云便觉得丹田痛如钝刀子来回拉扯,赤裸的脊背被汗水浸透。这几日他功力消耗太过,又接连多日没怎么合眼,身体终于熬不住了。
离天亮至少还要两个时辰,他咬紧牙关强撑着,将清心咒再次念了不下百遍,好容易熬到天空放亮,他身上越来越冷,仿佛骨缝里都是凉的,一头栽倒在枕上,彻底失去知觉。
姚华音被震的头一颤,蓦地睁眼,见他双手抱胸缩成一团,面色发红,浑身抖的厉害,摸他身上,热的烫手。
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姚华音目光冰冷,手却不自觉拽着被子裹紧他。
他从小很少生病,一病就要烧上好几天,她想着让他再睡一会儿,晚些若是还高烧不退,便叫胡喜安过来给他看看。
她轻轻挪到床尾下床,披上外衣向书房走去。
熹微的晨光照在书案前,地上干干静静的,一片碎纸屑也无。
姚华音靠坐在座椅上,心如古井平静,却一脸茫然。
看来行云并不知道解除禁咒的办法,只能夜夜不眠不休地为她念咒,以至累到晕倒,她刻意回避心底涌起的酸涩感,视线落在书案上。
俞家军的卷宗盒子摆在书案正中,旁边的蜡烛燃的只剩寸许,烛台上凝着大片蜡油。
姚华音向前倾身,打开盒盖,从俞平阔的徽识下面抽出那支尚未封口的纸袋,看见当年她亲笔为俞子钦记录下的那叠文书全部规整地存放在里面。
她抽出几张细看,文书背后用空白的纸张铺垫,再用胶把碎纸屑一片片沾上去,对接的整整齐齐。
她把文书收进纸袋,眼前浮现出行云昨夜在灯下一点一点拼接碎纸屑的样子。
她当着他的面撕了这些文书,为何还留着那枚银铃?甚至不敢再次踏入卧房边的汤池,难道她还念着小时候的情谊,放不下他?
她被自己的这个念头下了一跳。
不会的,她素来有仇必报,任何人都不例外,只是在夺回王盘岭之前不能让他有事,到时候再派人抓他的师父玄清道长回来,逼问出解禁术的办法。
行云昏睡了一个时辰后突然惊醒,以为耽搁了念清心咒,懵懵的正要坐起,见枕边空空如也,姚华音已经离开了。
光线透过床幔照进来,他方想起晕倒前天就已经亮了。
头痛的要裂开,身上汗流浃背,仿佛要燃起火来。他难受地皱眉,伸手推了推被子,纹丝不动,低头看去,被子四边都被压在身下,掖的严严实实。
是姚华音帮他盖上的。
干裂的唇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他忍着热缩在被子里,扭头向床幔外看过去,昨日浸透的道袍都挂在窗边的衣架上,他耳根更热,头也不觉得痛了。
阳光从窗棂直直射进来,把红色纱幔映成鲜亮的橙,他起身穿上道袍,满怀期待地向书房寻过去。
姚华音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勾画,俞家军的卷宗被收回格子架上,还是原来的位置。
“姐姐。”行云嗓音微哑,但不失轻快。
姚华音抬头打量他,他面色泛着红,看似还在烧着,轻声道:“过来坐吧。”
行云抿唇,缓步走到她身边坐下。
姚华音把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还好,烧的不算厉害。
“我没事的。”行云含笑抢先道。
姚华音收回手,目光在他清俊又柔和的眉眼间流转,她憎恶心里莫名其妙的悸动,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静了静心,在他面前摊开行军图。
行云向前探身,跟着看向图纸,从炎城往南勾画着两条线路,看样子是打算水路和陆路齐发,共同出击南陵北城。
“姐姐是打算继续对南陵用兵了吗?”
“嗯,我已经与吴绍渊商定了策略,应该可以确保万无一失,除了王盘岭。”姚华音提笔在王盘岭的石堡上勾出个圈。
行云清亮的眸子微微闪动。
这座石堡是他八年前跟父亲一起设计修建的,内里的构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猜到姚华音是故意给他看这张行军图,目的是让他主动请缨,以一己之力捣毁这里,让韶阳军顺利通过,以便速战速决。
当日她发现他的身份却没有惩治他,还把他留在身边,必然也是为了这个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