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本该是成化虏的平山军出没的地方,兵力虽不算多,却与之前打探到的差距不小,行军速度也比预想中快得多。
姚华音推断寿雍极有可能是冲着南安去的,命大军避开盛军,继续向南绕行,务必要赶在一个月内与季震的兵马在盛都附近汇合,另外派人快马赶往南安,提醒王闯早做准备。
金吾城内戒备森严,行云下令关闭四方城门,全城百姓不得进出。
五日之后,敌方大军抵达东门外三十里,行云再次派人前去打探,来的是平山的兵马,人数不过五万,想来先前是寿雍故意放出的障眼法,实则是利用成化虏的人来打头阵,试探金吾城的虚实。
领兵的是徐竭手下副将岳春,战力仅次于他,算是平山不可多得的将才。
行云与赵冲和张年商议过后,亲率千余骑兵出城夜袭,趁着平山军安营扎寨的间隙直冲过去,杀的平山军丢盔弃甲,岳春在部下的护卫下仓皇西逃,留在一大片破碎不堪的军帐和满地的尸体。
俞家军首站告捷,城中百姓纷纷奔走相告,压抑的气氛稍稍缓和。
行云知道这一战不过是寿雍的试探,后续会越来越艰难,但打了胜仗总归是好事,回到军中脱下鎏金铠甲,亲笔给姚华音写下战报,又向她报了平安。
“华音勿念,子钦毫发无伤”,他笔触微滞,几经犹豫后撕了报平安的信纸,只把战报密封了,束以红绳,派人连夜送出城。
夜阑人静,偶有巡逻兵士的脚步声,行云合衣躺下,眼前尽是在南城门下与姚华音诀别的一幕。
既然是诀别,又何必再让她牵肠挂肚?他尽力让自己不去想她,静心思量抵挡寿雍大军的办法。
快马奔行三个昼夜,姚华音收到战报时,大军已经抵达南都北边的小城,那里建于矮丘的低洼处,是季震刚打下不久的地方,地广人稀,并不引人注目。
天上难得散了浓云,夜里月满星稀,姚华音裹着大红色的薄绒斗篷倚在树下,借着枯枝缝隙透下来的月光,一遍又一遍看着行云亲笔写下的战报。
他的笔迹有劲力又不失柔和,就像他的人一样。
姚华音从胸前摸出石榴木牌放在战报上,缠着红绳的指尖勾画着石榴花纹理,不觉竟想到他身上疤痕的触感。
与他初次欢爱时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煎熬又愉悦的瞬间都回忆的清清楚楚。
她心里绞痛的难受,鼻尖再次泛了酸,收起石榴木牌,在心里宽慰自己,这一次不论生死,此生都不再有遗憾了。
*
盛国的数十万大军驻扎在平山城以西,层叠的木栅栏内,紧密排列的军帐一望无际。
营寨四周的高台上,卫兵时刻留意着各方动静,寿雍一声令下,寨门敞开,迎进一位特殊的客人。
成化虏在四个银甲禁卫的围护下走进主帐,面色稍有些冷,见到寿雍的瞬间拂上笑意,上前拱手:“盛王。”
寿雍刚巡视回来,一身铁甲挂在架上,内里戎装汗湿了一大片,热的扯开衣领,边松束袖边回头打量他身上绣工精致的丝绒斗篷,见领口处还坠着水蓝色的玛瑙珠串,嘲讽道:“这些年周边贼寇横行,本王尚且亲自披甲上阵,你却能做个闲散王叔,像个女人似的躲在窝里拾掇衣裳,难怪带不出几个能打的!”
成化虏表情略微一僵,仍回以得体的笑,“小王不长于征战,的确比不得王爷。”
“那你凭什么与本王共拥天下!凭你五万人马敌不过一千人的败仗?”寿雍虎目中带着杀气,慢慢朝他走过来,气势冷冽如寒风。
成化虏始终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不带丝毫怯意。
他知道寿诘的死未必骗得过寿雍,但他与姚华音之间已经结了仇,季震带兵抢夺原南陵境内本该属于他的几座城,下一步便会对平山下手。
想保住基业,除了继续与寿雍联合没有别的办法,暗杀寿诘嫁祸给姚华音,是激化盛国与韶阳之间矛盾不得不进行的手段,即便寿雍猜到也拿不出证据。
盛国接连死了两位王子,君臣百姓同仇敌忾,正好给寿雍和姚华音之间如火的仇恨又浇了些油。
他坚信寿雍会先对韶阳发兵,想借双方对战的间歇休整自己,也好坐收渔利,眼下不过是被寿雍当面挖苦嘲讽,没什么不能忍的。
成化虏端正颔首,“首站失利,小王难辞其咎,驻守金吾的俞家军少将便是那个道士行云,王爷想必对他的本事也早有耳闻。”
寿雍与他面对面站着,倏然由怒转笑。
当初是他把行云留在平山,让这个小道士在他眼底下召集了三千旧部,又在平山城失手放走了行云和姚华音,这才没过多久就又栽在行云手上,提到旧事竟完全不觉羞耻,像个局外人一样,果真装的一副好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