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在别院里吻了姚华音的额头,唇下细腻微凉的触感尚且清晰,他心头轻颤,笑容变得腼腆。
送寿谦去南都一切顺利,成化虏赏了他些银钱,他本想存起来,等明年姚华音生辰时买一件像样的礼物送给她,想想这钱花的也算值得,大方地从抽屉里取出一吊钱来。
卓一斗接过,满意地在手心里颠了颠,对着行云抬眉。
“你姐姐让你今晚陪着徐姑娘,她变卦了还是你变卦了?”
说起这位徐姑娘,行云无奈苦笑。
天黑散席后,徐苗儿不依不饶,非要让他带她去树林里去抓爬蝉,他好不容易才脱身,心说今后还是尽量不要与她见面的好。
卓一斗仰头品酒,还拿眼瞟着他,嘴里斯哈一声,歪坐在榻上翘起二郎腿。
“这几年你我把成化虏的墙角都快挖空了,就剩下徐竭一个能打的,想拉他入伙总得付出点什么。既然徐姑娘喜欢你,要我说你一个男人家,出卖点色相也没什么,反正你姐姐也不介意。”
卓一斗表面在说玩笑话,其实是想提醒行云清醒些,痴情最是辛苦,最终只会换来遍体鳞伤,吴韶渊就是个例子。
这话难免让行云听着不舒服。
他坚信姚华音心里有他,不可能不介意他与徐苗儿来往,不曾怀疑的事就不需要与卓一斗争辩,跟着坐在榻上,认真道:
“这种事开不得玩笑,徐姑娘为人单纯,不该受到伤害,何况这辈子,我俞子钦的所有都只能给姐姐一个人。”
卓一斗手一摊,酒壶轻磕在榻上,摆出个对牛弹琴的嫌弃表情。
“唉,你说你要是当年就跟你姐姐一心,如今怕是整个南陵都归了韶阳,还轮到着我跟着忙活这么些年!你小子赶紧把欠我的钱还清,我打算退隐山林了,剩下的事你自己张罗,别再来找我。”
他对姚华音算不上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只知道她曾经为了退敌,把俞平阔和家人的尸体挂在城门楼上示众,这样的女人绝不会为了感情放弃韶阳,放弃她的城主之位,一旦遇到威胁,身边所有人都会沦为她的牺牲品,他不想看见行云将来与吴绍渊落得同样的下场,倒不如躲开,眼不见为净。
行云早已经放下与姚华音的旧怨,不再悔恨,也不再遗憾,他不解卓一斗的心思,看着他笑问,“一斗兄真的要走?”
卓一斗从行云的语气里听说不舍的意思,心里一软,跟自己较劲似的板着脸,一大口酒下肚,重新找回那份坚定,手又往他面前一摊,“还钱,欠我的都还回来,立刻就还!”
*
盛王宫内,寿雍的御案上摊开着南陵王成然派人送来的亲笔信,肯求他相信寿谦的的确确是被人迷晕后送来南都的,南陵诚心诚意与盛国结盟,不可能签下盟约后又故意在城门外射杀了世子。
成然不敢攀扯寿诘,把顾去病突然命人对着城楼上放箭的事一语带过,让寿雍自己派人去查。
与这封亲笔信几乎同时送到的,还有姚华音对他的问候,和对兄长寿谦的悼念。
寿雍一把将两封信掀到地上,咳嗽声仿佛要把心肺震碎,半裸的胸膛剧烈起伏,冷汗一道道流下,内侍们噗通跪地,各个噤若寒蝉,大气儿也不敢喘。
案脚旁,豹猫警惕地弓着背,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不时发出呜呜声。
有人来报,寿诘带着寿谦的遗体抵京了,寿雍刚服了药,强压着怒火,下令将寿谦的遗体停放在西边的正殿里,让寿诘即刻来见。
不多时,寿诘快步迈入宫中,向寿雍行礼后抬眼。
寿雍面容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听说父亲得知大哥死去的消息后急火攻心,呕了好几天的血,片刻的心疼过后,眼底恨意渐浓。
寿雍靠着椅背,下令内侍们出去,瞪着寿诘冷声道:“把事情给本王说清楚!”
寿诘的说辞与成然大体相同,只有关于顾去病的部分含糊其辞,暗指他心向着韶阳,是姚华音让他害死了寿谦。
寿雍目眦欲裂,死死攥着座椅扶手,他知道寿谦的死必然与寿诘用关,后悔不该让他回来处理这件事,他的痛苦不仅因为寿谦的死,更多是因为眼前这个儿子令他失望透顶,弑兄距离杀父,不过是一步之遥。
寿诘也早就想到瞒不过父亲。
大半个月来,他护送寿谦的遗体走走停停,思忖着应对的办法。
盛军如今军心涣散,他在军中有些威望,别说寿雍没有他指使顾去病动手的证据,就算有,也不可能因为寿谦的死严惩他,甚至会为了稳定大局,把事情压下。
郑妃凄厉的哭声断断续续,他们兄弟两人之间能让她这样锥心刺骨的人只有大哥寿谦,寿诘心如寒冰,应对父亲的审问时面色更加冷硬,他无意辩驳,只想问个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