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凭他们之间来往,即彰显对行云的信任,也更能洞悉他与姚华音之间的感情。
行云点头,想说什么又止住,行礼后起身退出亭外。
夜阑人静,行云倚在赵宅的塌上,边喝茶边翻看军中的卷宗。
往常赵冲会不定时向他说起南陵军中的事,分别一个多月来积攒了不少。
烛火被翻动卷宗带起的微风吹的飘忽不定,最后一页掀过,露出纸盒内壁雕刻的苍鹰徽识,行云神色一滞,指尖来回摩挲着上面的凹痕,雕工很是粗糙,寻常人乍一看,绝对认不出这是当年俞家军的徽识,却逃不过他的眼睛。惊喜、怀念之情瞬间充斥心头。
沉重又杂乱的脚步声惊扰了夜色,行云抬眼,房门被重重推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赵冲两步冲到榻前,端起行云的茶杯喝个精光,抹了抹满脸的汗道:“少将军见谅,末将被徐上将军叫到府上赴宴去了,他家闺女闹腾,非要看末将几个再比试一场,耽搁到这时候才回来。”
徐竭性情豪爽,每季末操练评比过后,都会召集获胜的部将到家里小聚,行云浅笑,把卷宗盒子推到赵冲面前,“赵叔,今后别再刻这样的标记了,免得被人看见,惹出事端。”
赵冲低头凝望着灯下的苍鹰徽识,艰难拱手。
行云收了卷宗,往旁边挪开些,赵冲挨着他坐着,叹道:“何止是末将,少将军最清楚,咱们俞家军的兄弟们投在敌人帐下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行云看着他,搂着他的宽肩安抚,“都会过去的。”
他眼里透着振奋人心的坚决笃定,赵冲深受鼓舞,难得笑了笑,一脸欣慰地看着他成熟的模样,握拳在他微隆的胸口用力捶了两下。
行云跟着笑,随后认真道:“赵叔,子钦有一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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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吾城内,姚华音用吴家的书体写下一封密信,吴绍渊过世之后,袁衡忙于打理吴家的生意,她有时亲自与卓一斗联络,不久就学会了这种独特的字体,写好后交给玄衣铁卫连夜送出城。又召梁越过来,命他派人盯着南陵世家的动向。
花瓶里插满了狗尾草编成的小兔子,迎着灯光在床上投下一片暗影,姚华音换上寝衣,靠在床头理顺十一年前的旧事,唯一猜不透的只有当年寿雍派谁把见血封□□到孙昭手上,不过已经不重要。
眼下行云与她有着共同的仇人,他理当尽心相助。
夏日临近,夜里暖意融融,微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拂的狗尾草兔子频频摇晃,有水滋养,兔子的长耳依旧直挺,浑身绒毛又细又软。
姚华音从花瓶里抽出一支,半躺在床边把玩,轻薄的红色外衫垂下,露出左肩上掌心大小的疤痕,颜色比周围的皮肤暗黄,没有纹理,像一块贴上去的补丁。
三年了,疤痕不再触目惊心,却清晰的让人无法忽视。
她目光发散,将狗尾草摘回瓶中,拢紧衣襟,仰躺着闭上眼睛。
连日奔波太过辛苦,睡意很快袭来,她仿佛又一次置身于紫云山的桃林里,看着满园的桃花缤纷如雨。
远处的树下,一男一女在相助追赶打闹,银铃清脆的声音伴着簌簌的落花声回荡在林间。
三日之后,一辆寻常的马车在南陵世家正门前停下,金无珠听到通禀后不觉一怔,亲自出门相迎。
大门外,两个仆役迎下一位身穿乳白色锦袍的公子,气质儒雅,举止彬彬,与传言中的寿谦很是相似,周围二十余个扈从均是一身常服。
金无珠笑着上前拱手,只以公子相称,客套几句便迎他进门。
寿谦微服到访,显然是不愿让太多人知情,金无珠将他请进后院,命人沏了最好的茶来,斜眼瞄着他,猜度他的来意,心里的金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两个黑巾蒙头蒙面的随从相继退出厅外,身边除了宫里的贴身侍卫,没有旁人在场。
寿谦直言,“敢问金家主,老家主在世时,可曾收到一封我恩师曲正风的来信?”
金无珠意外又失望,思及传闻,倒像是他的行事作风,漠声道:“金某不知,从未听我爹提起过。”
姚华音说是密信,但并未看过信上的内容,寿谦思量了一瞬道:“也或者是书法一类,请家主细想想。”
金无珠面色彻底冷下来,自顾端起茶盏撇着茶沫,“曲老先生的书法虽价值不菲,但金某对这些不感兴趣,世子若不信,叫人去我爹的书房里找便是。”
寿谦对南陵世家不算了解,何况金无珠继任家主不过几个月,他既然提到曲正风书法的价钱,寿谦便顺着他的话,“金家主别误会,恩师三年前身故,我只想取回他的真迹留念,家主若肯割爱,我愿重金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