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又吹起树叶,一片片,喧嚣在两人头顶。
前方,一辆车从笔直的街道口开过来,车灯余光洒在两人苍白的脸上,常郡山下意识侧身向里避开。
连祁看他侧身躲避动作里带了几分蹒跚和狼狈,眼底划过一道轻蔑。
车辆驶过两人,周遭又陷入一阵寂静。
常郡山见她犹豫出神,凝蹙着眉头,目光越过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的那女孩。
和她那个母亲一模一样。
多么年轻的身体,多么幼稚短见的思想,又是多么顽固偏执的性子?不要钱,不愿继续读书,只想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拿孩子要胁他。
他气势恢复了方才的老成幽沉,用一种老师和父辈的低沉语气教引:
“你确实聪明,但我希望你能再聪明点。至少,要比你母亲再聪明些。”
连祁眸光微怔。
“要懂得权衡利弊。”他语气沉重。
连祁注视他。
他撕下了那层虚伪的薄面具,双鬓白发和脸上堆砌的皱纹在昏暗的路灯下布满隐晦阴森。
连祁站在风中,一动不动。
她从他身上想要的,不就是钱吗?
拿钱出国,自此不再回来。
她抬眸看向树梢上悬挂的一轮月亮,头顶,银杏叶子随风起,掉下几片,在凉意的春风里划过萧瑟。
胸腔生不出任何撕心裂肺的痛感,只有苍凉,和如蚂蚁啃噬般细细密密的难受。
无论是江城还是华城,这个地方、这个世界,没有哪一片土地或哪一个人,是值得她一辈子停留或留念的。
除了华西楼......可是华西楼......
连祁留学需要钱,而且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出国留学一年多,常郡山给他陆陆续续转过来总共二十万。
剩下的钱,常郡山自然不会轻易给完。
他需要靠这笔钱约束她,以免她回国。
谁能想到,连祁依旧厚着脸皮回来了呢。
*
连祁和关英雪喝完咖啡,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她顺道去了超市买回来一颗新的灯泡。
她拎着购物袋进社区,老旧的单元楼下停了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
华西楼侧身站在车旁,手负身后,仰头朝二楼凝望。
“西楼哥。”连祁鼻子塞塞的,看着他的侧影,心底没由来裹了层暖意。
她走过去,“你找我?”
华西楼侧头,见到她,神情染了温柔的笑,颔首:“你去新律所了?”
“去见了个......客户。”
连祁在他面前站定,歪头看他。
他早上来,晚上也来。
“你一天尽往我这儿跑了?”
华西楼道:“我下班了。”
“今晚有时间吗?我约你吃饭。西街今年开了家海鲜餐厅,口味很好。”
连祁上楼,华西楼自动跟在她后面。
连祁打开门,在门口换鞋。
华西楼在后面替她把着门。
“可是钟言哥不是说今天给我设接风宴,他没通知你吗?”
华西楼跟她走进门,淡道:“他爱开那些吵闹的宴会,你不喜欢的话,我帮你拒绝。”
“谁说我不喜欢的。”连祁穿了拖鞋进屋,把包包挂在落地衣架上,笑道:“他不是还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你不着急谈物件,我可着急。”
华西楼没说话了。
片刻后,他沉淡问:“祁祁,为什么着急谈恋爱?你才二十四。”
连祁侧对着他,购物袋包裹着灯泡塞进抽屉:“我不仅想谈恋爱,我还想结婚呢。”
连祁垂着眸:“我想早点有个家。”
第49章 像狗啃的
华西楼沉吟着:“我家就是你家。”
“谢谢啊。”连祁埋着头,轻飘飘地给他道了谢,并不当真。
她趁他不注意,要把抽屉关上,华西楼站在她后面,问:“灯泡不换吗?”
连祁关抽屉的动作尬住。
“额,晚点换吧。”
“待会天该暗了。”华西楼伸手,连祁只得把抽屉里的灯泡拿出来给他。
华西楼站在椅子上,老式的屋檐矮小,他身材高,手臂没完全伸开。
连祁替他扶着椅子,从底下能看到他抬起的下巴,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颚线。
连祁发现他换了套衣服,早上的那件黑色外衣变成了灰色的毛呢长款大衣。
灯帽长久没有人打扫,四周都是灰尘。
华西楼问她拿了湿布,正要擦,稍一动作,灯帽上的几片破碎的边缘掉了下来,落在他头顶和肩上。
连祁有些窘迫,扯了扯他的衣角:“西楼哥,别擦了,换好灯泡就算了。”
华西楼嗯了声,却还是把那灯帽仔细擦干净。
他换好灯泡,从椅子上下来,没有吐槽这所房子的不愉快,只看着她,道:“祁祁,我在你新律所附近看中了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