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混账东西,你放我走!”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还想回去。你难不成觉得,我的话都是假的么?我告诉你,真得不能再真……”他像是头昏,眼神逐渐迷离,“你放心,我从不会骗你。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是在保你的命……”
他头昏得越发厉害,一手抚上额头,眉心紧蹙,不敢置信,“三娘?你们敢背叛我?你们……”还未说完,手脚无力,抚着窗棂站定。
崔冬梅想起她和刘三娘的约定,满怀希翼朝小丫鬟看去。这丫头无声点点头,继而从袖中抽出把匕首。
素雅至极的匕首,雕刻连绵不断万寿纹,再无旁的装饰。该是谁家老人贺寿,小辈送的贺礼。
崔冬梅颤抖着接过,紧紧握在手中。
万寿纹,有些硌手,她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脚步不动,唯独一双眼看向杨琮,似通过目光就要将其碎尸万段。
她半晌不动,小丫鬟忍不住提点:“娘子,他吃了药,没力气。迟了,金吾卫就该来了。”
话音尚未落下,崔冬梅好似离弦的箭,猛地朝杨琮奔过去。凶狠的眸子,高举半空的匕首,就在杨琮面庞,激起他额间碎发轻轻晃动。
一切就绪,就等血溅当场,崔冬梅却停了手。
她似挣扎,似犹豫,似不甘……
杨琮双眼迷离,诡异笑着,“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话犹未了,血溅三尺高。从左眉骨到下颌,一条细细血痕显露出来。些许顺着杨琮面庞滑落,隐入衣襟,些许飞溅开来,落在小娘子面颊。
杨琮眼中的得意,转瞬之间变成惊恐。
“你……你……”
仿若没听见他的话,崔冬梅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是东西!啊!”走火入魔一般再次朝杨琮面颊挥刀。
中毒不久,杨琮凭借剩余的力气,从窗棂旁滚开,噗通一声落到青砖之上。
崔冬梅顺势跟上,缓步朝他袭来。手中的匕首,星星点点血迹尚在蔓延,滑落。
暗夜到黎明,缺的不过是一道光亮。
刘三娘最后一击所用之毒药,那里是他能逃脱的。崔冬梅又到他跟前,蹲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自嘲,她欢笑,她全然不似常人。
她眼花缭乱中像是瞧见他右手,一刀刺入,正中掌心。
鲜血流淌,万物苏醒。过去的终将过去,未来的,不知会不会来。
……
及至崔冬梅醒来,不知哪一天,只知目下在正阳宫,有脆脆等几个小丫头子伺候,除开失了一段时日记忆,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正阳宫依旧是老样子,小宫婢谨小慎微伺候,向太医两日一次请脉。唯独不同的,便是不见香香。
起初,她问了几次,脆脆等人搪塞过去,后来,她想起一丁点记忆,再次问话,几次三番之后,她们方说香香在养伤,过些时日好了,再来伺候娘子。
这日,是她回来的第三日。
第四日,她又问香香伤势,说要去看看,众人好说歹说给劝住。她问那多次的香香,却从没问陛下。
是日夜,正阳宫窗牖外,伫立着一个人影。他身高体长,英武不凡。夜风搅弄衣袍,他的身影好似巍峨山峰,岿然不动。
皎洁月色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他依旧站定。
及至寒露降临,他身后的李申劝说:“陛下,该回去了,明日还要早朝呢。”
暗夜中传来杨恭的声音,“向太医怎么说?还是那句话?”
李申不好说话。向太医的话,哪日不是当着陛下的面儿回禀,哪里还有他不知道的。如此再问,不过是期望有个旁的消息罢了。
可正阳宫这多时日,哪里还有旁的消息。
娘娘惦念香香,却一个字没提到陛下。
无奈,李申道:“娘娘如今身子重,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杨恭也不知听进去了没,缓缓点头,顺着清晨的光亮离开。
向太医的话,他如何不知。那日将人救回来,向太医说惊惧太过,伤了心肺,失了记忆,也忘了关于陛下的一切。好好养着,不刺激她,平平顺顺,过了头两个月再看看。
她忘了自己,忘了自己。
年近而立,这多日子过来了,杨恭至今不知那一日的自己,是如何回到立政殿的。只知今岁秋日,格外严寒,格外刺骨。
不到冬月的天,就快要过不下去。
杨恭自责,愧疚,设法弥补,却不敢靠近一步。她从有孕开始,脾气一日大过一日,而今得遇这般境况,想来是受不住方才如此。不敢刺激她,是以不敢见她,不告诉她那几人的处置,更不敢告诉她龙翼卫大牢,还关着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