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恭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开始,拿起小娘子的手把玩。还未如何,被人一把抽走。崔冬梅更生气了,侧着身子不搭理人。
“今儿个早上,在角楼,我问你,你不说话,我见你难过,也就罢了。而今,你还不说话,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是那脾气好的姑娘。”
杨恭轻笑,“知道你脾气不好……”
“我脾气不好?!”崔冬梅蓦地转身过来对着杨恭,横眉竖眼。若是他敢应下这话,当即就要撕了他。
憋不住的笑意,从男子唇角露出,“不对,是我错了,你脾气好着呢,你是整个京都,脾气最好的姑娘。你想听哪个?”
崔冬梅想,若是先问柳五娘子,再问临淄王,恐他不乐意。再者说来,临淄王之事此前已然说道一半,而今再续上,该当很是容易,遂别别扭扭问道:“送临淄王出京,你埋怨我不成?”
“不。”男子斩钉截铁。
这话落在崔冬梅耳中,如何也不信。他舍不得临淄王,她知道,如此这般便没了个儿子,谁人都会不开心。
“你骗我!”
“那我说埋怨呢?”
“我就知道,你因我肚子里的孩子,折了个儿子,更是遭受风言风语,定然是埋怨我的。若是没了我,一切都是好好地……”
“莫要如此胡说。此前与你的话,你莫不是都忘了去!”杨恭急急打断她胡言乱语。
“没忘。”她有些负气。
“既是没忘,为何还如此说道,难不成在你心中,我会欺骗于你?”
像是触动崔冬梅内心深处的害怕,她突然之间热泪盈眶,“欺骗,不会,陛下不会骗我。可我……可我骗了你。从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我自己也分辨不得。但是,它们并非全然出自真心,我确信。我……”
她很是激动,抽抽搭搭,话也说得不利索。
她并非一心一意,哪里能得他如此相待。
她害怕,害怕欺骗得来的真心,哪怕戳破脓包,哪怕被原谅,也有消散的一天。
“我……都是我不好……”
见不得她如此哭泣,哭得人揪心的疼,杨恭岔开话,“现如今朝上没了太子,你可得好好将养自己,好些人等着呢。”
“我好得很,”小娘子呜呜咽咽,“我们一定有好多孩子,男男女女,一溜烟的孩子。”
“好!”
崔冬梅见他还要说个旁的,一股劲儿将他的手抓住,紧紧箍住,“切莫扯远,我说的是真话,正正经经的。若是这事儿说不好,叫我如何睡得着。”
“你说。”
“从前的开始,不作数,权当是过去,从今往后,好好开始。我不欺骗你,不拿假话哄你,待你一片真心,好不好。”
此言一出,杨恭顺着自己火红常服衣袖看去,跟前的少女,一十七八,模样娇俏,略带几分骄横。一双眼灿若秋水,宛若朝霞,似晨曦之光,似潺潺溪水。令人留恋,令人心潮澎湃。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崔冬梅不解反问,“我说了,再也不欺骗你,好好过日子。”
杨恭盯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分外珍重问道:“你可知,你说的是个什么?”
“这些话,不是陛下那日与我说的,我们好好过日子?而今我不过是说了我的担忧,忏悔了我的从前,又有什么不同?”
她眼神晶亮,似清晨日光丝丝之下,一朵山涧红梅。
打量许久,只从她眼中看到担心,看到愧疚,看到不舍,再无其他。
杨恭心道:罢了罢了,她还小,愿意如此,已然是上天恩赐。他还奢求什么呢。
“没什么不同。月前之言,是我因犹豫徘徊,愧对于你而致歉,今日之言,是你因……”原本挂在嘴边的“欺骗”,他不忍出口,“因为你的缘故,担忧致歉,俱是朝着好好过日子前行,没什么不同。”
崔冬梅更为不解,但她心中优思盖过不解,并未发问。
“如此甚好。我们都有错,我们都改过,往后……往后……你若是后悔,可不能埋怨我。”
虽依旧几分骄横在脸,却能从她眼中看出小心翼翼。
杨恭将她手反握住,“使你害怕至此,是我不好。此前或是没顾忌到此,但从我知晓至今,已然数月,你依旧如此害怕,着实是我之过。人言不可信,且待日后,看如何行事便是。在此,我还有一言,想要说与你听。不论我是不是陛下,他是太子还是临淄王,落子无悔。纵然世事难料,变化莫测,但有一条,朝前走,莫回头。”
崔冬梅点头,一个劲儿点头,像是要将脖子摇断似的。呜呜之声更甚。
许久之后,她平复之后问道:“临淄王之事,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