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从对话的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用嘴呼吸了。
从舌尖吞吐出的热气让他觉得实在恼人地烦躁。但脑海中一幅幅画面像是地下水般不断冒出来,挤满他的脑海。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念书。一个人去找图书馆里最偏僻的角落。一个人拿到毕业证后转身就去校门口拐角,吃一个人的庆功宴。
后来一个人来到仁川。一个人独居。一个人工作。哪怕是有一次得了肺炎都要一个人挺着身子打车然后去医院挂水。昏迷之中,他听见护士急得团团转,要去找病人家属签字,怎么喊也喊不到,陆桥他就在病床上呻吟着“我自己签”,但声音太小,护士和医生都听不到。
那时候陆桥衷心地希望病魔早日战胜自己就那么结束。
但他这个人运气一向很差,连那件事也没能顺他的意。一挺就挺到了现在,甚至身体强壮得再也没有得过任何感冒。
陆桥跪在傅义床边的这一刻,真的好想哭。
他清楚地知道傅义不是他生活的最优解,但他没有办法。他根本不能像是年少时做答卷一样想出高分的解法。他现在只知道自己已经快喘不开气了。
需要有人听得见他的呼救。
于是SEL的工作衫从他的身上滑下,在地上堆成一团屈辱的褶皱。在光明正大的白炽光灯下,陆桥裸露出自己从未示人的胸膛和脊背,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戒尺旧痕像是尼龙扎带一样缠绕在他身上,从锁骨一直蔓延到腰间。
他正要解腰带,忽然间,傅义声音止住:“为什么有那么多伤?”
陆桥抬起头:“别人打的。”
傅义眉间微动,脸上又重新起了表情:“谁打的?”
“长辈。管得严。”
“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
傅义的眼神在那些陈伤上拂过,错愕中有些悲愤:“不记得。不记得是什么意思?读书那么好,义务教育总教给你怎么求助吧。”
闻声,陆桥心头忽然一酸。
他强压着喉咙里的哭腔,但语调里的颤抖,却依旧让他羞愧难堪:“我没有朋友了。”
-
仁川。
“朋友?你说朋友?”酒吧的土味DJ不断轰炸着人们的耳膜,高璟文不得不从卡座里站起来,才能勉强听清对面的楚陈英说什么。
紫色的光在楚陈英脸上流淌,她拿着酒瓶,倚靠在沙发里,声音高了又高:“我说。真羡慕你,你和陆桥关系那么好,异国他乡有个能知心的朋友!”
闻声,高璟文坐下,放肆笑起来:“当然啦。我们铁哥们。”语罢,又抬手叫来两瓶酒,“再来点儿吗?”
楚陈英连忙双手拒绝:“今天真不行了。”说着起身,砰!一下把酒瓶矗在玻璃桌上,摇摇晃晃,“失陪。上个厕所。”
高璟文连忙:“我扶你去啊!”
“不用!”
楚陈英拒绝,高璟文没再逼求。望着她一歪一斜的背影远去,又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
拿起手机,手机弹窗嘟嘟嘟一下子接连探出来几十条,快得他连解锁的时间档儿都没怎么有。
突然。在一堆对话框里突然又弹出来了个群视频通话。
高璟文瞥了一眼楚陈英的方向,确认了她不在后就按下了接听键。
咚咚咚。
十几个年轻与他同龄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共同挤在一个叫“庆祝8.11文哥喜提保时捷”的群聊名称下面。清一色的性别为男。
一看高璟文的画面入了视频,群里立刻疯狂躁动起来。
“呦!主人公咱文哥终于进来了!”
“文哥文哥,人呢?!文哥要是在线吱个声给兄弟啊!”
“啊?笑死,今天文哥终于有消息捎给哥几个。”
一堆五花八门的对话砸过来,高璟文咳嗽了两下,立刻一个叫“z”的在群里嚎了一嗓子,噪声才渐渐褪下去。
最后z笑嘻嘻对着镜头:“文哥,您讲。”
高璟文笑了下,倚靠进沙发里:“有什么好讲的?”
另一个叫“阿平”的马上高叫:“诶!别呀!好不容易才泡到那保时捷,现在她在你身边吧不?要不要开出来给哥几个看看啊?”
闻声,高璟文脸上的笑容更浓:“滚蛋。”
阿平:“不是。哥你终于抱得美人归,就那么藏着掖着啊?”
酒吧舞池里的舞曲还在大声喧闹,头顶的彩光灯在高璟文的脸上划过一道又一道。他一边对瓶吹,一边斜目点开相册,几秒的等待后,十几张楚陈英醉醺醺的照片出现在他的相册。
他选了一张没露脸的背影,点了分享。
几秒后,群里接受到这张楚陈英的背影之后立刻开始嗷嗷乱叫。
原因很简单。虽然没露脸,但照片中的楚陈英坐在高脚凳上,又穿着牛仔裤,恰好在炫彩的灯光中展现出丰满的臀。正是色情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