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前台小姑娘猛得敲了下回车,特豪气地喊了声:“搞定!”说着从抽屉里摸出张房卡,十分客气地双手递给陆桥,笑着,“501。一出电梯门就是。试戏也是男一吧?祝你马到成功。”
“谢谢。”陆桥顺着前台的沿捏到了房卡。
正拉着行李箱要走。
“诶,帅哥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需要什么药,随时打前台电话联系啊!”
陆桥疑惑:“药?”
前台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得有点尴尬:“是因为试戏太紧张了是不?帅哥你这嘴上,白的都没啥血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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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推开501的房间门,陆桥才发觉前台的提醒是什么意思。
他打开中央空调,将温度调至“18”,而后便一头扎进床上,整个人像是条软绵绵的棉花。
陆桥的脸陷在软被里,上面还残留着高温杀菌机留下的味道。没来由得让他想起来小时候,住家的阿姨每次天好的时候,就会第一时间把他的被子抱去晒。一天等他放学的时候,那味道就跟这里的差不多。
这是陆桥回想起来。这一生里,他唯一一件每天都确定的事。
那阿姨怎么后来就突然不见了呢?
他只记得那天正巧也是个雨天,下的也很大。
他妈很生气。陆桥他第一次听见,平时说话都没有五十分贝的她,那天能用杀鸡般的尖嗓子喊。喊她是贼。喊她是小偷。骂她丧尽天良。
还是屁大点的小陆桥看见他妈生气,很伤心,看见阿姨哭,他更伤心。
所以当时,凭着小学语文考40的低情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个箭步上去就拦在阿姨的面前,跟他妈对峙。
说阿姨偷什么了,他长大挣钱都还给她妈。让他妈别跟阿姨生气,不就是拿了个东西,他以后都替阿姨还。
然后“啪”一下,亲妈的巴掌就落在他脸上,一下就把他打哭了。然后完事之后,他妈也开始哭。一个偌大的客厅里,两个女人夹杂着一个小不点的哭声绕梁。
但凡他当时语文阅读理解学的好一点儿,就应该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个平时走在路上别人对着他按喇叭,他都要破口大骂的爹,会在当时那个时候,躲在三楼紧闭的房门后头。不出一声。
从此以后,陆桥就被拿掉了他唯一一件确定的事。
想着,陆桥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
可能是被灌的酒终于起了反应。陆桥撑着身子想洗个澡,但四肢像是布条一样,又倒下去。
软就软吧,睡死过去也行。
但最可恨的是脑子却喝了八倍浓缩咖啡因般清醒。无数跳跃的思绪,小火花样子的在他脑子里炸开,空调吹风的声音压不住外面的雨声。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就好像是扳机叩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又是雨天。
陆桥在凌乱的头发间轻笑一下。
老天爷跟他就过不去这个坎了是吗?
本来受委屈要分手的是他,怎么最后这句绝情的话,还是从傅义嘴里说出来的?
“王八蛋。”陆桥低骂一声。
要是照镜子,陆桥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像是个被甩了的怨妇。
但甩什么啊?他们俩说到底,压根都没有在一起过。除了床上,哪有好好地牵过手?哪有好好地亲一下?他是通过作弊才靠近傅义的,怎么现在终于被发现了,倒是他自己有种意难平的感觉?
陆桥还是想起身冲个澡。
于是他的屁股先支起来,下巴着床,像是只摇摇晃晃的豆虫。
视线里一片白花花。
说实话,就好像这酒店的被褥。对于离开傅义这件事,没有那么难。除了刚才在会所难过了那么一小会儿之外,现在他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也挺好的。
傅义本来就看不上他,以后再也不用,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想三想四了。这他妈是你的福报啊陆桥。
猛得一下,醉醺醺的陆桥甩起了身子,啪得一下打开笔记本。屏幕上剧本的字密密麻麻像虫,他一边揉着头一边往剧本里钻,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诶?我不是要洗澡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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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三点,陆桥准时到达了地点。
房间里人多,陆桥找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个矮矮胖胖的身影。
他走上去,喊了句:“张东远张导?”
听见声,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张颇为艺术的脸。男人长得圆润,戴圆眼镜,梳着背头,鼻子下面留着一副特老式的八字胡须,身上套着件像是改良中山装的衣服,但扣子扭得歪歪斜斜,最后两粒因为没得对耷拉下来,松松垮垮地垂着,有点儿邋邋遢遢。
张东远看见陆桥,两只圆眼睛里面满是惊讶:“陆桥?”
陆桥礼貌欠了身:“张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