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美自然地略过自己母亲帮助他的那一段,她已经知道对陌生人提起母亲会很危险。她总是习惯地绕过她,在与同学聊天的时候、与师长谈话的时候,那是一种巧妙的留白,别人会以她温暖的笑容为蓝本自动延伸,替她想象出一个完整美好的家庭。她不太想承认她也留恋这个,仿佛说得多了就会成真。
“先生,”她的声音似乎有些缥缈,像断了线的风筝带着一小截线,飘飘悠悠地浮在空中,“亲人总是不一样的……至少您的孩子真的很看重这个。为什么不尽可能给他完整美好的家庭体验?虽然有些冒犯,但我看到您在逛蛋糕店——”
明美掏出口袋中的卡来。
“我碰巧拿到了一张他家的卡,”她用少女的粉红色的天真胆气撑着笑意,“就送给您吧,您可以给您的孩子买一个蛋糕!”
降谷正晃双手接过那张卡。正午的阳光甚至能穿透这仅容两人进入的小巷,把卡面上的金箔装饰照得像是颗熠熠发光的心。
“好,”他宣誓一样道,“我一定会给他准备一个最好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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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小哀那样想念她的姐姐……]似乎也怕惊破刚才的安静,直到降谷正晃出了小巷,系统才发出一声感慨,[真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萩原点头,“是的……等等,小爱是谁?”
[什么小爱同学?!]系统瞬间如临大敌,[不许在本系统面前提竞品——哦哦,您吓了本系统一跳。不是小爱,是小哀。]
“这个字啊,姓名里倒是一般不用,”萩原记下,悲壮道,“好了,系统亲,准备意识转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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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可以发誓,他没觉察出任何异常:他也没想到会有任何异常。他只是过来萩的寝室说一声,他做到了萩交代的事——
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会在毕业前夕听到萩的哭声。
第30章
萩原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
等待系统进行意识转换读条加载的时候, 他一步步从巷口走回降谷先生的安全屋。仍是那间在门口重逢过小降谷的安全屋。
即使已经被组织允许重回社会生活,降谷先生却仍然没有属于自己的真正住所:无家可归的幽灵待在安全屋,像一包被寄存在柜子的行李、一件被挂在墙上的衣服。
曾经萩原无比抗拒他将要顶替降谷正晃的身份, 抢夺属于降谷先生的生活;而他现在发现, 根本不存在作为他过上正常生活的可能性。他无法像宫野明美说的那样做出天翻地覆的改变, 给小降谷完美温暖的家庭体验;他只是偶尔过来, 穿一穿这件衣服。
一件衣服。意识转换的时候他还想着这件事:一件衣服。纯黑的衣服。“降谷先生”穿着那样的衣服,因为那是组织的颜色。他没办法给降谷先生别的颜色,也不知道小降谷毕业的时候, 从天而降飘飘摇摇的彩带碎屑落在那样的衣服上会不会违和。
[宿主, 意识转换的准备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进行。]系统看着“降谷先生”做好准备躺回安全屋的床上——他刚才甚至还贴了一片面膜!——忍不住输出了一段分析结果。
[其实外守一的尸体就放在那里, 根本不急,随时来看都可以。蛋糕什么的,其实您也完全可以用降谷先生的信息到线上预订, 您知道本系统可以把网络痕迹处理干净。宿主一定要进行意识转换……]
[是因为本系统之前说过意识转移会带来头痛、疼痛剧烈程度与转移相隔时间长度直接相关?您想要让降谷先生去见降谷零同学时有最好的状态,所以才会提前进行一次转移,对不对?]
而萩原只是闭上眼睛。
“准备转换吧, 系统亲, ”他笑着说, “没那么高尚。只是研二酱自己也想用最好的状态毕业。”
于是他再度沉入那种痛觉。各种纷乱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又穿破他的耳膜,意识转换的间隙,他觉得破碎闪烁着的视野里似乎划过什么东西。他用力去看,发现那似乎是压在降谷先生记忆深处的一个画面——
那也许就是小诸伏记得的、他与降谷正晃先生的唯一一次相遇, 也许只是萩原自己的想象。两个金发黑皮、黑发白肤的小男孩并排站在一起,配色如同错版海尔兄弟。他们身上还带着点乱七八糟的擦伤,包着冬装, 小脸嫩生生的像从笋壳里钻出来的笋:虽然灰头土脸又外壳笨重,但已能看得出有骨有节,生来就要朝天走。
都是那么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