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正在旋转的摩天轮。那位女士正等着他,她已经把不再有任何用处的伪装丢到一边,露出一张挺熟悉的脸。降谷零发现他好像对这张脸很亲切,似乎他天生就该认识她、了解她、爱着她似的。
……亲情就是这种感觉吗?
“你还活着?”
不、不,这么没有礼貌的话当然不是她的孩子说的。是琴酒,他站在一边,一堵墙一根冰柱一条旗杆那样伫立在原地。
一面没料到自己会被推倒的墙,一根积年冰雪凝成的冰柱,一条再也不会扬起旗帜的旗杆。过去所有的旧岁月像是烈酒的酒气那样扑在人脸上。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她不舒服,让她没办法把目光专注在自己的孩子脸上。
琴酒最讨厌背叛。这样,他就不会被背叛了。
——亲缘关系是不能选择的,但“师生”关系可以。你选择了我,手把手地教育了我,帮助了我。弄脏雪地没关系,我们家乡那从没停过的大雪可以迅速掩盖一切痕迹;但如果你选择把我带出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凭什么不对你写上字迹的白纸负责任?
我恨你成为一个母亲,更恨你表现得像一个母亲。你明明应该做好觉悟,正视你最重要的那重身份:过去的战士,现在的……叛徒。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
维娜对他耸肩,视线投在他立起的大衣领上,“你以什么立场问候我,这只立起冬毛的小北极熊?十四岁的孩子对他遇上的成年女人、十八岁的战士对包扎他伤口的战士,还是一个前苏联人问候一个从始至终的波兰人——”
“一个组织成员,”她说,“问候一个同事的母亲?”
太好了,她成功把琴酒的火点起来了。波本敬畏地想:天啊,我妈妈她竟然管琴酒叫小北极熊哎!
第146章
降谷零当然并不是一个对危险毫无觉察力的人。正相反, 他完全能觉察到,自己母亲和琴酒对上视线的第一秒钟,空气里就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电火花炸裂的声音。他毫不怀疑, 再让他们聊两句, 他们马上就会打起来。他也有那么几种制止他们继续的方案, 可行度应该也在80%以上。只不过……
“再听他们吵两句很有意思, 对吧?”一个听起来相当宽容的声音响起,“必须得说,我完全理解你。”
必须得说, 降谷零吓了一跳。摩天轮上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脚腕什么的, 怎么会有这种事!他简直要开始怀疑这是什么摩天轮鬼魂了,但是话说回来, 哪有会被困在摩天轮上的鬼魂。这么快乐的地方,怎么会死人呢!
“年轻人,躲一躲吧, ”那个声音又说出了第二句话,“就算再听也听不到别的,他们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降谷零沉默了许久,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
“经验。”
躲在他脚下的“幽灵”动了动, 冒出个头来。对方侧过脸,让他看自己颧骨上的一大片淤青,“看,你母亲打的。”
降谷零:“……”
他犹豫了一下是该说一句“打得好”, 还是直接掏出枪来顶在这块淤青上,用行动表示自己对母亲的支持。不过话说回来,既然现在琴酒还看着, 也许他不是不可以做一些更符合“波本”人设的事,来强化一下琴酒对自己的刻板印象——
“你在想什么很危险的事了,”那位幽灵先生敏锐地从对方晦暗起来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不许用脚踩我的脸!”
很好,一句话把波本喊回降谷零。公安警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爽朗道,“哈哈,怎么会呢。”
赤井务武:……你明明就会!你一直在看我,你就没停过!
“总之,先躲躲吧,”他手上用力,把这个以为自己来演小蝌蚪找妈妈、来了却发现是在演全武行的可怜年轻人拉了下来,“让他们打。”
降谷零刚想说自己还打算再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母亲已经在和琴酒互殴了。
“这么快……”
多线程工作习惯了,百忙之中他甚至还忍不住观察了一下自己妈妈的近身战斗路数:见鬼的,怎么还和那个普拉米亚有点像。
“好了,快下来吧,”赤井务武又催促了两句,“还是说,反正闲着没事,你也想活动一下身体,和我在摩天轮上打一场?”
降谷零的眼睛里居然还浮现出了几分期待,“可以吗?”
赤井务武:“……”
“我可不是你的敌人,”他看着年轻人在自己身边躲好,有点感慨地说了一句,“真正的敌人,隐藏在白昼之下,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