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也不能怪叔叔把餐盘的边缘弄得那么烫,似乎边缘就是很容易发烫的:他的耳朵现在就已经烧得要透明了。
“我去看看叔叔那里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黑羽快斗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
原本略略抬着脸的青子低下头去,又摆弄起了领结,“好啊。”
他们很快吃完了饭。中森银三理所当然地把碗全都丢给了黑羽快斗,后者也欣然承受。他站到熟悉的盥洗池前,将碗倒按进水槽里去。碗口咕嘟一声吐出个晶亮的气泡,像是一声含混的叹息。于是黑羽快斗也就用力把它按到底,感受带着洗涤剂柠檬香的泡沫浮过手背,跟着呼出一大口气。
其实大可不必。只要放手,碗不就从水底浮上来了吗?
——只要演出开始,一切不就好起来了吗?
视力表末尾的E只要是渐渐向前走,就会从米粒一样小变成山一样高啊。小遥姐会被观众看到,她本来也有那样的实力啊。只要变得更有名,就会有更多的话语权吧?还有大明星的女儿、有那位克丽丝小姐帮忙,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他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就只是……
手腕浸在水里,他低下头去,水面映出他的脸,于是他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怕鱼。那东西有一双不会闭上的眼睛,经常被人放在鱼缸里观赏。在它身侧站着的时候,就会被那一只眼睛看着。一直一直看着。
你把你的全部面容都暴露给它……却只能看到它的一面。你永远不知道它正注视着的、世界的另一侧是什么。水幕也是幕布,然而世界不是舞台。世界把秘密藏在背面,它可不像魔术师为了大家的快乐将手背在身后。它把危险放在背面,等着你兴冲冲转过拐角,就狠狠给你致命一击。
鱼什么时候才会……转过另一只眼睛?小遥姐她……在被谁注视着?
“快斗?”
有人在叫他。青子的声音。那声线对他来说太过熟悉而日常,不会让他联想到任何不美好的东西:那就只是课间睡过头、抱着猫昏昏欲睡时会听到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就把他拉回了热气腾腾的日常生活。
这就是幼驯染。和你毕生几乎全部的美好记忆相关。
“哦,青子,”黑羽快斗把洗好的碗捞出水槽,“刚才想到了一件事……我是不是还没和你说过,之前我去听了一场试演?”
青子快速回忆了一下,还是摇头,“好像没有。是魔术试演吗?”
“不是的,是一支摇滚乐队的表演。”
快斗用了点力度去甩手。他很讨厌皮肤被浸湿后的触感,液体挥发的拉力让他意识到每分每秒都有记忆在被时间风干。为了对抗那种风干、那种稀释、那种磨损,他快速地把当时的事说了出来,就像是复述另一场他记忆深刻的演出,“舒缓但并不无聊,让人印象很深刻……有机会的话,我会带你去听的。”
女孩看着他,用力地看着。一直看到他有点疑惑,才反常且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应下一个承诺而不是应下一个消遣的郑重态度,“嗯。”
抱歉,青子是笨蛋。青子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难过,但看上一眼就知道快斗这家伙在难过,也知道该怎么处理另一个笨蛋的难过。所以说……
“没事的,快斗,”青子挽住他的手臂,先是像小孩子对同伴那样摇了摇,犹豫一下,又像护士对幼童那样在上臂拍了拍,“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一起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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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对于观众还是对于偶像来说,舞台下的事都比舞台上的事多得多。
松田的叙述已经结束了,但是病房里仍然没人讲话。没有人也没有人工智能。萩原靠在床头,他的脸色相当不好看,垂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松田知道这可以算是他要发火的前摇,也没说话,只剩下系统急得在信息流里乱爬。
[宿主,]电子音实在沉不住气,[是打是骂您总得说句话吧?是,本系统确实是想制造一场意外,让那家伙掉下去。但他也完全没出什么大事吧?就断了两根腿骨,连肋骨都没事,更别提颈椎和腰椎了……而且讲句良心话,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活下去吗?]
“那研二酱就会很好奇了,”萩原心平气和地问,“系统亲会发自内心地想要未成年人看他死吗?”
系统停顿片刻,又不服气地补了一句,[当时外面很黑,他本来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