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聪明也不能被承认是大人。再年幼也不能被允许做小孩。这就是困扰他——名为樫村弘树的个体——短暂人生的困境。
“因为……”他说,“因为我不明白。”
萩原明白了几分,“不明白为什么要有限制?”
小孩子的眼睛明显亮了亮。他有些依赖地抱住萩原的手臂,慢慢点了点头。
“……对,”他说,“就算这里是幼儿园,但是也没有人要使用这台秋千。它就不能……想要飞多高就飞多高吗?”
一定要只看那些书吗?一定要按着课程表完成每一件事吗?一定要符合周围人的想象吗?一定要做乖小孩和聪明小孩,而不是一个思维清晰的人类吗?一定要喜欢玩具吗?只有塑料、毛绒做成的才是玩具吗?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虚拟,什么才是学习什么才是游戏?
因为在幼儿园里,就要被装上限位装置吗?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拆掉?
我就不能……想要飞多高就飞多高吗?
-
那天萩原和松田在幼儿园里等了很久:零件什么的根本没有再去找,不如说甚至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他们陪着那孩子,听他讲无人机、听他讲书本上的内容,听他作为一个小孩子学会的东西;再到后来,听他讲他的名字,他的家庭,他的家人,他作为一个小孩子学不会面对的东西。
“我害怕。”
最后,他这样说。
萩原和松田绝不是无法理解小孩子的恐惧的人:虽然已经不怎么会再感到恐惧,但躲在被搬得空荡荡的家中时、看着酒气熏天的家时、等在夜幕四合的公园里时的恐惧,他们都还没有忘记。
“我们一起等,好不好,弘树?”萩原向他承诺,“等到你的妈妈来接你,我们会和她好好聊一聊的。”
弘树点点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衣袋里翻出个小零件来。
——那上面用蓝色的记号笔写着编号。正是萩原要找的零件。
“我没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你们,”他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虽然好像那些也没有什么价值,既不能把我的生活变得更好,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知识……”
弘树想了想,还是把那枚零件塞进萩原手里。
“这是我在这个每天都很乏味的幼稚园里,找到的唯一一样有些特别的东西,”小男孩有点不舍地看了看它,“……送你了。”
萩原看得出来,弘树是个挺内敛的孩子。他说这种话,差不多就是等于在说,萩原和松田是他在乏味的生活里遇见的、最特别的大人了。这让他有些高兴。
“小阵平,你来看,”萩原很快找到编号所在的位置,指给松田看,“这次的编号不一样!之前的只有数字,但这次的有字母!”
松田一愣。
“……是啊,”他又确认了一次,“m6?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噗咳咳咳咳咳!]
再要弄不明白系统知道这些编号的意思,那萩原就有点迟钝了。他立刻在心底对系统发起了追问,“小初!现在可不是装傻的时候,研二酱知道你明白编号的意思!”
[别问,不知道,]小初装起了鸵鸟,[本系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编号?编号89757?]
“研二酱是认真的,”萩原用鞋尖点点地面。他仰着头,装作一副在数星星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星点现在在他眼里都是零件分布图,“粉色的数字比蓝色的多得多。现在蓝色的还出现了带字母编号的……这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别问了,宿主,真的不能说,]系统沉痛道,[您就当这些数字是42吧,已经涉及世界的真相了——好了,小弘树的家人来接他了。等等,小弘树?小○书!怪不得他有这么一个包罗万象的生活状态!]
松田已经向着弘树的妈妈迎了上去。萩原也想跟上,系统却发出了阻拦的声音。
[……宿主,]系统轻声说,[小初有一些话想和弘树说。可以麻烦你代为转达吗?]
萩原对着弘树蹲下身。那是同意的信号,于是系统的电子音死板且温柔地响起来,萩原开始逐句复述。
“弘树,你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孩子。”
“你现在可能觉得孤独、觉得茫然,觉得无法适应,觉得不被理解……那都没关系。”
[很好,谢谢你,宿主,]电子音继续道,[现在这样说:但是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早晚有一天,你会拥有与你自己完全势均力敌、能理解你所有思想和行为的伙伴,那位伙伴会随时回应你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