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没再理会它。他只是缩在被子里,把医院的被子一直拉到下巴。经过了多次晾晒的化纤面料磨着皮肤,有种制服般的坚硬触感,像警察制服那两片板正的衣领。
也不知道怎么,他就叹了口气。
“除了明早的脑电图之外,检查都做完了,”松田没有用疑问句:他当然对这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不如说他根本不可能再容许自己一无所知。他紧走两步,把晚饭放在床头柜上,“萩,要吃点东西吗?不用急,也可以先放一放,之后还可以再加热。”
[不好了不好了,]系统寂寞地惨叫,[宿主,你幼驯染被诸伏景光附身了!这不对劲啊,你们是这个画风吗——]
萩原叹口气,难得疲惫地对系统叫停。
系统亲……可能对小阵平有点误解。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采集的数据,好像总是觉得他像他最擅长拆解的炸弹那样易燃易爆。虽说他们两个的结局都和炸弹的结局差不多吧——等一下,他现在思考问题怎么也变成这样了——但小阵平不是那样的人。
小阵平是什么样的人呢?萩原不想要用太凝重或是太正式的比喻:他当然觉得小阵平配得上一切美好的事物,但在被系统亲讲了许多“未来”之后,他总会对说这样严肃的话有些隐忧——似乎是要把他们的人生都压缩成一篇总结陈词似的。他想要更轻快、更日常的喻体。
非要说的话,可能是像苏打水那样吧?虽然疯狂摇动的话也会被回馈以同等程度的热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微小的爆裂,但其实非常可靠、非常清爽,也非常安静呢。
那是百分百的安心。他不用担心小阵平做出任何让他不适的事。
“现在研二酱还不太饿,”萩原转头看过去,“小阵平吃过晚饭了吗?”
不需要任何善意的谎言或是欲言又止的遮掩,松田回答得很干脆,“还没顾上。不过今晚要等很久,所以也没关系。对了,医生和你讲过了吗?为了明天的检查,今晚要熬夜。”
“好,研二酱知道了,”萩原指指自己身边的折叠床,“……小阵平要不要躺上来?今天应该也很累了吧。”
松田也没犹豫,躺下去后就转头看他,“我倒是没关系。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有点头痛,像是宿醉那种感觉,”萩原实话实说,“不过真的没事啦。”
“你知道病因?”
“不是病因——小阵平,只是成因啦。研二酱知道问题的成因。”
松田垂下眼睛,又赶在萩原皱眉之前转回视线,“不能避免吗?”
“诶?”萩原一愣,“还以为小阵平会问成因到底是什么呢。”
“就算是问了,萩也不能告诉我吧。”
这倒是……但一般来说,小阵平还是会问一下的。
“我吓到你了吗?”萩原突然问,“小阵平,今天研二酱是不是吓到你了?”
这下松田是彻底侧过头去了。
“没有。”他硬邦邦地说。
很好,真的很好。从人鱼岛那个充满谎言、欺骗和谜团的地方走出来真好,这才是研二酱今天听到的第一个谎言呢。
“哎,系统亲你看,”萩原竟然顾得上找小初炫耀,“小阵平在对我撒谎呢。”
[这到底有什么值得炫耀的?!]系统已经抓狂了,[而且你到底在欣慰什么啊宿主亲!人工智能弄不明白你们这些复杂的人类感情!]
因为这也算是很珍贵的体验嘛。而且像小阵平这样能敏锐地觉察到所有事、能关注到所有问题的人,偏偏要装作自己没有在看的样子很可爱。
“小阵平。”
萩原挺严肃地叫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研二酱在做一些……算是很耗神、有点反生理常识的事情,所以会头痛。但是这种挑战临界线的情况不会经常出现,更不可能在工作的时候突然出现,它的成因是完全可控的。”
所以你不用担心——赶在萩原说出这句之前,松田截断了他的话。
“耗神?”松田问,“那你对我编出这些理由来也会耗神吗?”
萩。我们的对话,对你来说会构成消耗吗?
“——不是!”萩原直接一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小阵平,这是两码事!研二酱保证——”
松田只是伸手拍了拍床板,萩原就立刻止住了话音。
“没必要,”卷发青年声音很轻地说,脸上带着点嘲笑的意味:萩原知道那不是在嘲笑他,松田是在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境况自嘲,这让他的头更痛了,“没必要一直做保证的,萩。你已经对我做了一次保证,只是和你相关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不需要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