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米娅试图下山的时候,一小部分曾经被安德里斯抽走使用过的数据,又重新地落回到了它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变回了场景的一部分。
就好像是西瓜被掏空之后,又有人将红艳艳的果肉给倒回来了一些,使得那块还未被挖走的西瓜芯,不至于完成变成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塔。
这也是米娅能从山顶往下跑出一段距离的原因。
否则,如若荒山还是那个被挖得一干二净的鬼样子,她别说是从山顶往下跑一段距离了,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其难度不亚于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从几百米高的摩天大楼楼顶往下走——除了变成鸟飞走和摔成一滩肉酱以外,还能怎么走?
而眼下,伊登选择的这处边缘,就是荒山之中,被填补回的“区域”最少的一侧。
往下看去,只见底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洞洞的一片,偶尔有几行闪光的代码慢腾腾地飞过,仿佛萦绕在山腰的缠绵云朵。
如果不幸有位恐高症患者站在边上,恐怕当场就能吓得脚下一软,晕倒在原地。
“别担心,我知道要怎么做。”
伊登信誓旦旦地说。
米娅扭头去看,他们身后的火墙依然气势恢宏地燃烧着,一时半会儿没有要熄灭的迹象,也似乎没有人能冲破的样子。
如若他们此时仍旧身处“游戏的规则体系”之中,队友放出一个高攻高防全场AOE的大招,再对话框一弹,兴致勃勃地告诉你说“别担心,我知道要怎么做!”,米娅当然会立马安心不少——可是,该死的,安德里斯根本就是个不讲规则还要掀翻牌桌的怪物!
她不知道伊登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当时根本没死,侥幸活了下来,用治愈魔法治好自己的伤口后又重新杀了回来。
但是他在安德里斯刚刚暴露身份的时候就被排除出局,又不像阿尔维斯那样提前就知晓了一部分真相,恐怕从他的视角来看,还会以为他们只是在和“游戏里的安德里斯”作战。
抱着这样的想法下去,无非也就是多一个人重复阿尔维斯的命运罢了。
于是她一把揪住伊登的头发,提醒道:
“你不知道!!听好,我们时间不多了,安德里斯他现在——”
“——变成了一个执着地想要【重启游戏】的疯子,并且刚刚还试图强迫你进行【重启】但是很倒霉地被英姿飒爽的我阻止了。勇者就该在最关键的时刻闪亮登场,对不对?”
伊登侧过脸来,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们挨得如此之近,近到米娅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两个小小的呆愣的自己。
他的声音同在焰之祭典的第二天邀请她跳舞时别无二致,轻快的、跳脱的,又带着几分小小的狡黠。
仿佛他们不是刚刚从一个疯子的手中逃离,而是正和以前一样,进行着一个难度等级颇高的游戏任务。只要你足够的沉着冷静,就能顺利地打倒所有的敌人。
“你是怎么……?”
米娅轻声问道。
“待会再解释吧,总之我们得先离开这里——顺便说一句亲爱的老师,您能高抬贵手饶过我可怜的头发吗,看在它们已经掉了不少的份儿上?”
伊登像条皮毛被树枝勾住的长毛狗一样晃了晃脑袋,对着米娅攥住他头发的手怒了努嘴。
米娅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间将他的头发攥得死紧,就差给他揪下来一撮了。
她赶紧放开了手,这时伊登已经抱着她走到了悬崖边。
从空荡荡的山谷(假如那种被掏空的地方也能叫做“山谷”的话)里刮来了强劲的风。风将两人的头发和衣服都气势汹汹地掀起来,让人产生一种既可能被这股不怀好意的气流猛的掀翻倒地、又可能被拽住拖入深渊的错觉。
……米娅产生了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你还记得我们跳舞的那天晚上,我在露台上答应你的话吗?”
伊登突然扯出了一个与当前二人的境况毫不相关的话题。
“……不记得。”
米娅说。
接二连三的180°转折、过山车一样狂乱摇摆的剧情、猝不及防的背叛、阿尔维斯的死……
她的大脑早在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里被打成了浆糊,对于她而言,理论上只是两三天前发生的【告白事件】,已经古早得像是八百年前发生的事了——那时阿尔维斯还活着,安德里斯还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同伴,他们四人一起欣赏了一场盛大得没话说的烟花,恐怕其中没有哪一个人会想到他们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哪怕是安德里斯也不会吧)
“让我给个提示。我当时抱着你从露台上跳了出去,你特别特别生气,还锤了我一通,然后我答应你说,我发誓,下次再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