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每次接头,都在寺庙那儿。
乔淑云听到菲林将王二公子,这将近一个月里,去过什么地方,青楼最多,赌坊其次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她面上露出几丝怅惘,沉默了一会儿。
菲林就站在一旁,也不言语。
她每次来见乔淑云,都会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裳,也进到庙里,但她从不上香,只是看着往来的香客进了庙里都有所求。
许是她太安静了,但这种安静又不是像丫鬟婢女那般胆怯的沉默,就令人忍不住想和她说点心里话。
乔淑云开口。
“我家中已经开始给我议亲,王二公子本是我娘看好的人选。说他虽不是嫡长子,但性子不差,若是嫁过去了,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真的。”
“我心底里总不踏实。哎,没想到所谓的性子不差就是如此。”
一个月里有二十天去青楼,还有半天在赌坊,剩下两天被关禁闭。
也不知道对方在府中养了多少通房小妾。
属实令人担忧,真的嫁过去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丫丫,依你看,那王二公子可是个良人?”
这些事儿藏在心里,也不是个法子。
乔淑云很想有人能与自己说说话,但若是和娘说,多半会被劝着,让她不要那么挑剔。
被问到了关键问题,菲林沉吟了片刻,摇头。
“如今不是。”
一听她如此干脆回答了这个问题,且没有劝自己承认王二公子是个良人,乔淑云反而大有一种遇到知己的欣慰。
“那你来说说,他怎么不是良人了?”
菲林缓缓开口。
“好赌,好色,这两样但凡沾了一样,这男子的妻子都不好受。”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如今他尚未成亲,还有父母兄弟帮衬,能补上窟窿。若是往后没人帮衬了,习性还不改,家徒四壁也是有可能。”
这些年在街上当乞丐不是白当的。
菲林看了个明白,常常进赌坊和青楼的人,多半都不是正经过日子的。
达官贵人尚且还有正经的营生做,要上朝,要打理家业。
这些真正整日里流连于烟花之地的人,出去就是撒银子,身子骨都透支了,看着就是一副虚浮之相。
赌坊里进进出出的人就更甚了。
有渐渐从小赌怡情,变成把全部身家扔进去,只求能回本的。
那些今日去了运气好,赢了几把,明日去哭丧着脸出来,然后筹钱再来一次的人比比皆是。
明日复明日,输比赢多,家业却渐渐没了。
听到菲林这么说,乔淑云心里的最后一丝庆幸也没了。
“罢了。这些赏银给你。我这里也暂时没有差事给你了。”
兴许是这门亲事,没有什么回转余地,当发现那王二公子果真不是什么良人后,乔淑云心里只有一片死寂,就连侥幸挣扎的心也没了。
这世道富贵人家的男子,要么就有是差事,要么就是庸庸碌碌之辈。
她爹虽然是县丞,但在京城里,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要去攀附更好的门楣,也不容易。
王翰林家的二公子,已经是她未来夫婿可选范围内最适合的那一个了。
但这个适合,显然并不是以她的喜好作为标准,而是要看门第,看爹娘是否满意。
乔淑云看着菲林,甚至不由感慨。
“我受着家族的恩惠,由不得自己任性,倒是不如你来得潇洒。”
对方是一个孤女,听起来的确是要被人欺负的,可她看面前的菲林,无论哪一次见面,那眼神都很有力度,一看便是心中有主见的。
似乎无论什么样的境况,都不能让对方有什么恐惧。
竟有一股逍遥之态。
乔淑云羡慕对方的这种心态,虽然她也不知道,在遇见自己之前,只是一个小小乞丐流民的菲林,到底是因何生存的。
想到对方只是一个孤女,与自己相比,年岁甚至更小一点,乔淑云莫名有些怜惜。
“去找个正经营生慢慢学着,绣房里也招会女红的,看样子你是不会的。找点别的看看吧。”
本不该管菲林那么多的,至少在对方帮着查看过王二公子后,两人之间就已经算两清了。
但乔淑云看着菲林,就是莫名有一股亲近感。
仿佛曾经当过姐妹似的。
菲林:“多谢小姐关怀,我会去寻个营生的。”
她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乔淑云欲言又止,看着对方,但也意识到,没有其他的话好讲了。
“往后这寺庙我也不来了,下个月要定亲,上香求姻缘也没用了。你自去吧。”
临走之前,乔淑云甚至从头上拔了一根发钗,送给了菲林。
本不用送的,毕竟发簪也是个值钱的物什。但鬼使神差的,她就是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