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浓艳的涂画迅速褪色,甚至像蜕皮一样,剥落一片片的墙皮。地板也在朽化,从光滑冰冷变得斑驳,裂隙里甚至溢出了血,透着炼狱的寒气。
白翎正想转头问萧缘,就见身侧的楚江王也变了一副面孔。骨骼在皮肉下发生了形变,狰狞地往外暴突,将本来温和的容貌转为了青面獠牙。
可怕的是,萧缘仍然谦卑地袖手而立,他露出罗刹鬼真容的脸上,亦保留着恭顺的微笑。
再看宝座上的宁雪,芙蓉如面柳如眉,却是依旧。不过白翎凝神再看了一眼,便发现她的肌肤白到透明,薄如宣纸——
忽然,美人的面颊凹陷,仿佛皮囊撑不住了,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的枯骨。
宁雪素手轻沾,抹平了表象的裂痕。
她问:“如何,没见过画皮鬼吗?”
白翎不语,盯着往生香。
这种香的威力居然如此巨大,燃烧速度也极快,才一会儿时间,已烧掉一半了。
他的心隐隐作痛,不知为何。明明是魂魄灵体,按理说五感尽失,怎么还会有心,还会作痛呢?
白翎神思不属,下意识伸手进怀中,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并没有想起来这是什么,只感到是个盒子,小巧精致。
在碰到盒子的瞬间,白翎突然呆滞了须臾。往生香烧得太快,萧缘不禁提醒:“白师弟?”
白翎却和入魔了一样,攥着什么东西,半天没动。
宁雪亦面色凝重地起身,道:“一点都想不起来?你在干什么?白翎,执念无非几种,我与萧缘,所念皆是故人。你——没有放不下的故人吗?”
白翎终于把盒子拿出来打开了。
他看见两枚铁环——不,这是一对戒指,其中一枚的内圈,刻着他的名字!
那另一枚上刻着的是……
白翎心神震动,无意识地上前一步。天顶的缺口张得更大,洒落的金光更多,一道道倾泻而下,照亮了当中笔直向上的青烟。
宁雪逼问道:“那人是谁!我问你那人是谁?”
“那人是……”
模糊的天光蓦地映在戒指上,白翎看清楚了。
他喃喃道,“裴响——阿响!”
在唤出名字的霎那,阴间的乱象停止了。白翎浑身一轻,顿时若不系之舟,飘摇而上。
一道红线浮现在他指间,缠绕着他的尾指,不曾松开。
白翎捻着这根细线,染得一手猩红。他抬头仰望,看见漫天阴雨变成了纷纷血雨,他蹭掉红线上的血水,露出皎洁的银丝!
一声初春的惊雷唤醒了天地。
阳和启蛰,万物复苏。
白衣青年猛然坐起,发现置身于一尊青玉案上。四周种满了白玉兰树,莹白的花朵沐浴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满地乱琼碎玉。
第185章 一百八十五、倏忽
落花纷纷扬扬,芬芳似曾相识。
院中无人,静悄悄的。白翎一眼认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遇见裴响的地方,裴家别院。
青年立即下地,回头看了一眼古老的青玉案。他身上并无不适之感,胸口的伤不复存在,白翎往领子里摸了一把,连疤痕都没有。
灵气由他体内散发,形成自然屏障,隔绝了雨水。白翎凝水成镜,拉开衣襟确认,伤口的确消失了。
他顿时被一股强烈的不安压住了心头。
上回一睡,睡了百年,还是在没死透的情况下。这回死得透透的,他该睡了多久?
白翎又找遍全身上下,发现准备用来向师弟求婚的对戒也不见了。
他更是生出隐隐的焦躁,快步出了别院。
果不其然,白翎正位于洛东裴府。他看见了熟悉的锦簇花团,遍布宅内。
但离上一次到访,不知过去了多久。裴府的格局无甚变化,种的花却与以前大不相同。
多数林木适值荣期,花开正艳,然而像无人莳弄似的,一味疯长。叶片与枝条未经修剪,葱茏地积压在花朵旁边,姹紫嫣红和欲滴苍翠堆作一处,竟如荒废了一般。
白翎走出别院,仍没碰到任何的侍从。
宅内空虚,无人值守,人都去哪里了?
当他来到裴声居住的主楼外,终于听见了许多声音。医师模样的人进进出出,提着装满血水的木桶,或者沾满血污的绷带。
里面的声音也变得清晰,竟然是伤患的哀嚎。白翎心下收紧,登上台阶,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他想拦住路过的医师问明情况,对方却满面麻木地摆摆手,示意赶时间休要多言。
白翎只好三步并作两步,亲自进大堂查看。
当他走进去后,那个挥手不语的医师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呆立片刻,蓦地回头看他。
此时的裴家主楼内,全无当年的金壁辉煌之状。从屋顶垂落的帐幔还在,但成了分隔伤患地铺的纱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