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喜欢同样穿白衣的人,对他笑眯眯、阴森森地说:“大人,请吧?你害得我们好苦啊——”
第184章 一百八十四、阎罗
白翎在看清眼前一黑一白两个鬼的时候,思绪仍很混乱。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一世纪,问:“在我是不是该说那句话——你们在拍电视剧吗?”
“什么剧?”自无常见他睁开眼,更喜欢他了,好脾气地拄着哭表棒说。
白翎指了指他的帽子“可以摸么?”
白无常:“哎?”
白翎戳了一下他的高帽,惊讶道:“做工好好啊!不像假的。”
白无常道:“如假包换!”
眼看他俩要一唱一和地聊起来,黑无常开口道:“不剩多少时间了。”
他满身黑衣,寡言少语,且随身带着勾魂的铁链,落在白翎眼里,忽然刺痛了他的心扉。
白翎稍稍歪头,不知怎地,感觉自己见过一个这样的人。有些相似,又不太相似——那人是谁呢?
白无常扶上他的肩头,道:“好啦,先别想啦,走吧!”
话音落下,白翎浑身一轻。他终于发觉,自己的状态很奇怪:脚不是站在地上,而是沾着地的,时刻可能飘走。
两位无常变成了黑白两色的鬼火,挟着白翎飞掠。
白翎更感到奇怪了。他记得自己有严重的恐高症,以前学校组织的爬山活动他都不参加,现在怎么能飞?
等等,怎么能飞!这才是最重要的!!!
白翎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依稀浮现了许多画面。他不是第一回飞,以前也确实恐高,但有个人抱着他飞了无数次,生生让他靠在那人怀里时,抹消了对高空的恐惧。
更多记忆如水底沉沙被搅动,逐一归位。
霁青道场、展月一脉,仙去山、嵌玉湖……
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永远装不满的宝盂口水波荡漾,灵泉倒映着云影天光。
仙家洞府层林尽染,风吹叶浪。窗外无尽夏,山里四季春。
直到某天,在这两点间往返的日子结束了。
不同的画面喷涌而出,无一雷同,时而是煌煌巨剑撕裂云海、时而是潮水般的兰花螳螂在月下映射寒光,每一幅场景都惊心动魄,刻骨铭心。
但为何在生死之际,并无恐惧不安,只有历险探幽的畅意?
两团鬼火的速度极快,掠过无尽荒原上浩荡前行的鬼魂。
阴雨不止,鬼哭无休,古艳的红花如血如火,一路烧到了阎罗十殿。
白翎想起了很多事,只有最重要的想不起来。他甚至想起了死时的场景——好多人围着他,有个人抱着他哭。
到底是谁呢?
森严的殿宇屹立在嶙峋怪石间,远方的高崖被夜色湮没。宫室朱檐墨墙,传出一声又一声哀嚎,许是拒不认罪、遂遭酷刑的厉鬼。
殿外的亡魂排成长队,一眼往不到头。
自翎见自己越过他们头顶,直奔殿内,道:“为什么我可以插队?”
“因为你是大名鼎鼎的关系户。不然,哪里需我们兄弟两个专程接送你?”白色鬼火回答。
白翎说:“我不想这么快去投胎——等下,我哪来的关系?”
“等下见了,你就晓得了。”白色鬼火笑道,“你这厮好生古怪,别个死鬼都巴不得早脱苦海,前往新生,尤其是你这样来世应有福报的,为何你不想走?”
“我总觉得忘了什么。”白翎诚恳地说,“我能想起来再走么?”
黑色鬼火冷冷道:“你若想起来,便不会走了。”
他们落在殿内,白无常化回人形,吐出长长的红舌头:“过于强烈的执念啊,会被留在地上的。不然死掉的家伙都要留下来等惦记的人,岂不是鬼满为患喽?”
白翎安静片刻,问:“那我再也不能想起来了吗?”
白无常说:“亡魂当然不能,但……请。”
他将手一伸,示意白翎入内。大殿穹顶,鬼火森森,墙上画着色彩艳异的地狱图景,所绘正是有“剥衣亭”之称的寒冰炼狱。
不知是用什么涂料画的,狱中血池翻滚,枯骨结冰,惨淡愁云之间,散发着阵阵混合彼岸花香的腥气。
十余名阴差忙碌进出,押送着准备入狱受罪、或者好不容易捱到了刑期结束,将去转轮王殿被判投胎的阴魂。
他们纷纷向黑白无常见礼,不乏些皮肉俱烂,遍体冻疮的惨状,看得翎眉梢轻跳,心说自己就算没有行善积德,也好歹度过了无甚大错的一生,被带到这来干什么?
很快,他看见了殿尽头的宝座上,一名身穿阎罗袍服、头戴冥王冕旒的青年。
对方见到他,笑呵呵地站起身,如生前般袖着手说:“好久不见啊白仙友,此去经年,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