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个监工趁机过来,争相禀报负责区域的进度。裴响从怀里一抓一把金叶子,分发出去,喜得他们合不拢嘴。
白翎见裴响的举动如此娴熟,怀疑他同样受了“叶忘止”的潜移默化。如此散财童子行径,确实挺契合裴响的,心境给他们挑角色,还真有点说法。
白翎介绍道:“这位是三圣的下属,你们也称仙师便是。他来检阅法场,我们边走边看边说吧。”
掌事和监工不敢怠慢,请斩月先行。
斩月点点头,也作了个“请”的手势,向前走去。
白翎实没料到,曾经的展月老祖明明是人间翘楚、天下第一,修个法场居然还亲力亲为,一个跟班不带,自己去敲砖、叩阶、抚摸阵轨。
他和裴响落在后面,终于能聊会儿天。
白翎第一句话就是:“老祖渡劫失败是不是累死的?”
裴响不语,白翎紧接着道:“给他打工好幸福啊,工钱一个劲塞,是我我也乐意跟着。怪不得是非对他死心塌地,两千年好处不少吧?就是不知道太徵跟他俩发生了什么事——不对,我好像能猜到一点了。”
白翎陷入沉吟,裴响问:“师兄猜到了什么?”
“刚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想说。千年前的叶家,原来不止一家啊。其实我们去遗址里看见一模一样的神树庙、不过供奉的是枫树时,我也怀疑过,但我当时以为,是因为本地人失忆,传承错了种族图腾之类的东西而已。”
白翎喃喃地说,“千年前两家,千年后只剩一家了,看来‘忘川渡劫’的结局很惨烈。但是只没了一家是怎么回事,另一家运气好?太徵又和另两人发生了什么,她不是叶忘家的吗,她家留下来了啊。我才是没掉的这家好不好。”
裴响道:“她与你有婚约。”
“嘶——阿响,你把话讲清楚呀!是她和叶念愉有婚约,而且还没成呢。我不觉得她喜欢叶念愉,也不觉得叶念愉喜欢她。如果喜欢的话,这公子哥会在未婚妻到访的下午躲起来睡觉吗?他明明是个很会客套的人。”
裴响默不作声地望来,白翎抿唇,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聊为妙。
他两眼弯弯地说:“好啦,不讲这个了。”
说罢又佯装无助,拉一拉裴响的袖摆,道:“如果真成婚了,你可要来抢亲救我。不然我就要娶顾怜了!”
最后一句叫得有点大声,斩月若有耳闻,回头看了一眼。
白翎立即噤声,胡乱往裴响身上蹭,假意与他打闹推搡。好在斩月没太在意,白翎拽着裴响,隐入树荫。
两人头碰着头,白翎压低声音说:“顾怜也是个问题。他居然一千年没见老祖了,难得能在心境里见到,肯定会来找他。不能再让他俩碰面了,碰面肯定穿帮。”
裴响道:“你的意思是,师祖会察觉我们的外来者身份,导致心境崩坏么。”
“对呀。太徵心目中的老祖太无敌了。他不像别的角色,受到心境自洽的影响。你看我们都长着原本的脸,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但老祖不会。他被天谴吸引的时候看见顾怜了,没把他当太徵,还说他和留在道场的顾怜很像。”
裴响道:“若非太徵道君醒转,强行抹消了变故,我们的搜魂已然结束。”
“就是说嘛!可是又不能一直靠她。她醒多了之后,心境也要崩。唉!”
白翎面露无奈,随意地扫视远处。
突然,一条鬼鬼祟祟的黑影闯进视线,白翎睁圆眼道:“嘘——有贼!”
斩月仙师的法场,竟有人行偷摸之举。不怪白翎把那人当贼,盖因其举止猥琐,实在太像鸡鸣狗盗之辈。
两人立即不动声色地靠过去,更觉得这人有问题了。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专挑灯火找不到的死角,脚步飞快地走着。
他精通此道,极擅长隐匿行踪。一队壮丁扛着木材经过,愣是没发现贴树站着的他。
白翎操着神行术,闪现到黑影背后,戳了下他的肩。
小贼吓得肝胆俱裂,眼看要惨叫出声,却被同时浮现的裴响点中穴位,硬是把声音憋住了。
白翎看清他的面容,却是一愣,问:“你——你哪位?”
穿着夜行衣的男子戴着一副瞎子眼镜,头发在脑后扎了条小辫儿。
白翎一看这身行头就认出他是谁了,只是感到奇怪:“你在这做什么!”
此人深吸一口气,好悬才缓过来。他不是旁人,正是千年前的是非道君。
不过,现在在白翎和裴响眼前的是非,全无后世那等人模狗样、老谋深算的气势。唯有他习惯性勾着的嘴角,让两人感到熟悉。
那笑中三分谄媚,七分卑微,十分之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