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透过窗纱,隐约瞧见了婚典的景象。
搞卫生的时候,他已经摸清了场地大小,暗叹靡费。没想到人们渐渐把席位填满后,声乐共响、歌舞齐动,更是一派梦幻豪奢之状。
幸好,他的礼服不算繁冗,还能活动手脚。虽然修真界对断袖帕交之流颇有微词,人们论起时,也会以夫妻囫囵指代,但俩男的成婚,便都穿新郎官的礼服,不会非要其中一人穿裙装、戴盖头。
得知白翎不会再扮女子妆饰时,驾鹤一脉的小辈们很是扼腕叹息了一番,显然,都对他魔域里穿女修道服的形象念念不忘。
不过,青年明净清柔的容貌在穿白衣时,不怎么显山露水;添了一袭碧色斗篷后,依然谈不上以外表逞锋芒,很能和小辈们打成一片;眼下换上大红吉服,如血的颜色散发慑人艳光,映着他当中一张皎白的脸,却头回令人感到了不可逼视。
与往常判若两人,但让小辈们耳目一新。
白翎被他们此起彼伏的赞扬声夸到无奈,心里又压着一堆事,只好端着略显倦意的笑脸。小辈们问他意见,他也答得心不在焉。
田漪察觉了什么,见师兄弟们还喜气洋洋、问这问那,一人发了一巴掌,把他们拍安静了。
白翎犹未在意,两名整理喜服的神官倒是感激地望了田漪一眼。
“你们来的时候,有碰到阿响吗?”白翎忽然问。
“裴师弟啊?”徐景立刻回答,“当然了,他就坐在你家师尊下手,风光无限!几乎和其他道君们平起平坐了,也是沾了师兄你的喜气,哈哈哈……”
冯丘说:“对,他算两位新人的家属。”
“这样啊。”白翎点点头,笑道,“这样就好。”
田漪谨慎地问:“白师兄,你们没吵架吧?”
“吵架?怎么会。”白翎轻声说罢,两名神官退开,示意他已经穿戴完毕、可以静坐等候上台了。
他却没有和寻常的新人一样,第一时间去铜镜前欣赏自己的身姿,而是走到窗前,往师尊的方向看。
神官提醒道:“请真人退后,以免受宾客注目。婚典尚未开始,请您再等候片刻。”
“不是,我没有急着结婚的意思……看看热闹不行吗?”
白翎并不听他们的,甚至调整了一下窗帘,终于看见师尊主位旁边,安置着一张低他三分的席面。
裴响一袭黑衣,在众多颜色中格格不入。夜已被点亮,到处是灵光幻彩,唯有他端坐不动,目视前方,“花谕”静置于膝前。
个别地位较低的掌门拜会顾怜时,免不了生出攀谈的心思,知道顾怜最烦客套,便把主意打到了裴响身上。这些人知道裴响先天剑骨仙途不可限量,又认准他境界尚低,不得无礼,所以不住地瞄他,有意把话题扯上他的关系,好和顾怜套近乎。
不过,媚眼抛给瞎子看,心机耍到顾怜前。梦微道君最多冲这些人点个头,见他们迟迟不肯离去、瞅着裴响顾左右而言他,讲什么“道君教徒有方”之类的屁话,当即朝旁边的神官抬手,让他们赶人。
白翎看在眼里,目露笑意。他冠冕精美,金簪横穿发髻,两侧垂落鲜艳的玛瑙珠串,还连了几缕朱缎挽在颈后,身影投在窗纱上,颇引人注意。
神官们不得不上前拉起窗帘,道:“请真人稍作。”
白翎耸耸肩,往矮榻上一躺,拍拍两边的空档,让驾鹤一脉的小辈们也来休息。
神官们顿时咳嗽连天,小辈们伸出去的脚又讪讪缩回,最后在榻前坐成一排,陪白翎聊天。
然而,白翎转念一想,蓦地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花谕”是出了鞘的。
仙家礼仪,赴会须收敛兵刃,以免煞气冲撞筵席。就连顾怜悬在身侧镇场的“暮春”,都好好待在古玉剑鞘之内。
裴响最懂这些繁文缛节,凭他遵纪守礼的性子,怎么会犯这种疏漏?
白翎霍然起立,又要往窗前走,被神官一左一右、死命拉住。
不待双方较劲,雄浑的钟声在所有人头上敲响——吉时已至,恭贺新婚!
白翎眯了眯眼,来不及了。广寒一脉的乐修们奏响喜乐,锣鼓喧天。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就是折雨洞天之外,整座霁青道场的上空,皆有焰火升腾。烟花漫空,从霁青山笼罩到霁青城,凡人与仙家同喜。
千万道流光飞彩,落于地面,竟然是铜钱和喜糖。不论大人还是孩子,皆跑出家门,欢呼着传递展月一脉大喜的消息。
“桃花真人”的名号不胫而走,热闹喜庆的氛围感染草木,即便遥远的虞渊、凄迷之地,今夜似也被照亮几分。
一列黑影悄无声息地登上争鸣关,为首之人赭衣金冠,正是濯缨真人贾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