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横在他们之间,无人能轻易将其抛开。
忽然,裴响问:“师兄何必将师尊之事告知于我?多一人知晓,岂不是多一分危险。”
“啊?哦。”白翎回过神,“我想让你知道,师尊不喜欢我也有他的道理嘛。我怕你以后护着我去顶撞他——怎么说呢?我缺德我认,这事儿我的确干得不地道,坑了他一把。师尊要出气,我以后跟他慢慢斗就是了。但你不要掺和,听见没?”
裴响的神色缓和几分,说:“……知道了。”
白翎拍拍他的脑袋,见师弟怔住,转身去拔“暮春”。他刚已观察了周围,空荡荡别无他物,唯有“暮春”所插之处,画着一道法阵,像井盖一般。
不知师尊人在何处,独留剑在。诸葛悟传的话又没说完,只能靠他们自己摸索了。
白翎第一个想法,就是把“暮春”拔出来。剑插在阵眼上,显然大有作用。
但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剑身纹丝不动,阵法也未受损伤。“暮春”的剑吟声飘忽几分,好像在笑他似的。
白翎不信邪,屈指一弹剑格,道:“阿响,你来。”
裴响上前握住剑柄。果然,因为师尊跟白翎不对付,所以他的剑也跟白翎不对付,裴响上手之后,兼其有先天剑骨,“暮春”便缓缓离地了。
白翎笑骂道:“剑类其主真没错啊,你和师尊一样小气。”
一股极强悍的阻力霎时从掌下袭来,“暮春”定住不动。裴响什么也没说,只是阖上眼帘,而后松开手,并拢二指竖在身前。
此时无人握着“暮春”剑柄,它却一点点抽离了法阵。剑身震颤,凤凰叫声更加清晰,然而无从抗拒。
白翎刚添了乱,立即鼓掌:“太棒了阿响!连师尊的剑都能召……嘢嘢嘢!”
还没夸完,两人脚下一空!
“暮春”封印的法阵瞬间扩张了十倍不止,覆盖整片地面。可是,就在剑尖和阵眼分开的刹那,地面消失了。
白翎下意识向裴响伸手,与此同时,师弟也握住了他。他们往下坠去,“噗通”入水,竟然掉回了嵌玉湖。
水下是地、地下还有水?
不待白翎细想,两人砸出的气泡“咕嘟嘟”挤满了视野,金灿灿的明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下一刻,他们重新出水,又落在了地上!
白翎稳住身形,被眼前一幕惊得双目微睁。只见依旧是地下空洞,和之前的大小毫无二致,不过环形的墙壁围绕他们,壁上刻满符箓。
符箓鲜红,朱砂至今未干,在刻痕的沟槽中流淌——裴响忽一皱眉,嗅到了什么,很快白翎也闻到了腥甜的异香,原来满墙符箓皆由鲜血画就,汩汩流动不停的是血!
法阵已完全激发,覆盖着每一方地面。灵力凝成的阵轨始终在运转,三枚阵眼形成三星合抱之势,环护着当中一枝梅花。
白翎抬头一看,金虹灵湖仍在上空,与之前并无分别。甚至聚集而来的华光,也和之前一样,落在斜生的梅枝上。
梅树古拙,枝杈浑然如玉。点点红梅花开正艳,不理会外界物候的轮转,在此自开自落。但,没有一片花瓣落地,其但凡脱离花萼,便轻飘飘向上飞去,融入澄明的湖水中。
开放最盛的三朵红梅,姿态不一,再度形成了三星合抱之势。洞天藏书说此为护法之象,白翎上辈子的课本也教了,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而他许久不见的师尊,梦微道君顾怜,正在三朵红梅之中——此人返璞归真,化形成两寸来长,栖身于悬空的“暮春”上。仙剑也缩得像牙签一般,凤鸣细细,若有若无。
白翎看向裴响,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他们并非下坠,而是重历了一次掉下来的过程,估摸是阵法的奥妙之处。第二次来,所见才是真实。除掉满墙血画的符箓外,此地颇有种世外仙窟的风貌。
顾怜趺坐于剑上,神情冰冷。
他一袭重紫衣冠,袍袖无风自动,漫卷在片片红花之中。梦微道君曾以美貌闻名,因其五官艳丽,容色非凡。
不过,此人目下无尘,又是展月老祖的唯一传人,仙友们谈及修真界著名美人时,绝不会遗漏他,但也不敢妄加论述,只能以一言带过。
白翎朝师尊端详片刻,咕哝道:“剑都拔了,还不醒吗?”
他和顾怜相对,正是截然相反的风姿。顾怜仙气缭绕,紫衣银剑,若非无上的威压迢递而出,简直如一件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白翎则浑身湿透,随意地拧了把袖子。不过他淡金水珠缀在眼睫,润得发鬓似墨,洗得皎月般一张脸,眉眼昳丽,倒和师尊形成了工笔与白描的对照,一丹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