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此局若成,裴舅爷是最大赢家,亦是唯一赢家。
裴声含恨盯着这个血脉相连之人,道:“十七年前,害死母亲的,正是你们三人吧?舅舅、冯力士、刘大师!”
她一拳捶在栏杆上,然而切肤之痛,远不如至亲横死。压抑了整整十七年的痛苦,到今日才敢展露。
众人缄默,渐渐看出了全貌:裴舅爷联合那二人做局,害死裴夫人,并将她的魂魄拘于地下,让她日夜为裴家拉磨,压榨她的来世福泽。
十七年过去,亡魂终成怨灵,心怀鬼胎者噩梦频频。于是当初三人重聚,借一纸阴阳契约,编一段连篇鬼话。
只待裴响沉眠、仙家上门,便能借仙家之力镇压怨灵,再趁乱暗杀裴声。
裴声一死,裴响离家,永无后顾之忧。此事唯有一处破绽,便是他们拿来瞎编的故事亲历者之一,叶琳。
于是,她死在了花林中。
裴舅爷倒退半步,向裴声道:“是……是你的臆测……外甥女,我的好外甥女!难怪你执意遣散护卫,原来是引蛇出洞。但看见冯力士是你的一面之词,休想以此攀咬我。”
“我已料到你的狡辩话术了,舅舅。你们害我娘亦是分工协作,当年没法把你们联系起来,才没法定罪。所以,我在府上种满花林,十七年了,花树终于盛开。放眼整个天照郡,唯有我们脚下,生长着白流苏树。”
裴声顿了一顿,说:“我听闻有种仙法,可以化出灵蝶。令其嗅一样物品,即可追随气味而去。我布下重重关窍等候杀手,总算得了他的血肉,并染上流苏花香。且看灵蝶飞往何处,便知杀手真容!”
她松开一直按着肩膀的手,原来身披倒刺宝甲,由青金炼制,专门抵御力士的攻击。
冯力士虽然用剑发动致命杀招、作为幌子,但久久抓不到她,总要动真格的,挥起他那双拳头。
裴声身上的血,不是她的,而是她留下的证据。
裴舅爷自知大势已去,死到临头,竟强笑了一下。
他问:“你是何时起疑心的?莫非是叶琳那个杂种,跟你说了什么?当初要不是她游说族老、全力扶持你当家主,我早在十七年前就……就……”
“你会为阿姐偿命。”
裴声的眼眶红了,仿佛想起了在虎狼环饲时,与女子相依为命的岁月。
她道:“你们以为是传说的阴阳契,其实真实存在。两百余年前,母亲资助叶琳治病,叶琅无以为报,遂签下阴阳契,自愿在死后庇佑裴家。
“我之所以敢以身做饵,正是因此,刚才为我挡下杀手剑招的,亦是叶琅这位保家仙。但他的显灵范围有限,只在我们姐弟三人的住处,所以,阿姐在母亲死后,日日去花林祝祷。因为下一个死的不是她,就是我。
“她选择了用性命做我的警钟。我引蛇出洞,她何尝不是诱鱼上钩?每天雷打不动,离开保家仙庇佑的范围,就是给你们下手的机会。而她一旦身故,便意味着……
“舅舅,你们要故技重施了。”
无数灵蝶从漱玉真人掌心飞起,环绕裴声一圈,向远处飞去。金灿灿的蝶翼如一抹流星,涌向裴舅爷所住的院落。
他两腿一软,直直地跪在地上。
第9章 九、解铃
三日过去,裴家恢复了宁静。
修真界并无什么“一统天下”的概念,更没有皇权统治。道场仙家之下,世族门阀割据。滞留的日子里,白翎亲眼旁观了裴家的族老上门,回本家参与族会,给裴舅爷定罪。
起初,族老们念裴舅爷帮扶家业有功,且出于家族名誉考虑,判他去祖坟守灵到死。但不知裴声暗中运作了什么,几条旁支一改口风,力主偿命。
最终裴舅爷恶有恶报,尸身不得入祖坟,墓前不得立碑。
听说裴声原本要他也去地下拉磨,但族老们都嫌晦气,没人想要裴舅爷的魂魄埋自家脚下,最后不了了之。
白翎提着一袋煎饼果子,大摇大摆地踏进裴府。
家仆们已经各自复职,并且从管家口中听说了白翎的英勇事迹,一个个对他顶礼膜拜。白衣青年的身影才出现在路口,守门的小厮便跳起来迎接。
“白仙长,亲自去吃早膳啊?”
“仙长喜庆,仙长吉祥!”
白翎很不习惯,但很受用,笑眯眯地分发早点。小厮们对他礼遇太过,除了每日买的糕饼散得快了些,远胜于在霁青道场的体验。
驾鹤一脉的弟子们也对他有所改观,不那么满怀敌意了。白翎事后才知,他们一位师兄曾“死”在诸葛悟手上。
确切地说,是两人争夺天机滴露,用以结丹。诸葛悟行事不留余地,将彼时的天机滴露尽数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