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祥宇也沉默了,方正没再说什么,只是问:“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林祥宇说他回来了,就在方秉正进家门几分钟前。方秉正“哦”了一声,起身去厨房,萱姐正在准备晚餐,见他进来连忙擦手:“正正想吃什么?”
“切个果盘。”他打开冰箱,橙黄灯光下,各色水果整齐排列,葡萄柚太酸伤胃,蜜瓜太凉,最后只拣了几个苹果。
方秉正端着水果,屈指敲门,等了几秒,里面鸦雀无声。他耳朵贴近门板,没有声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有种莫名的预感突然攫住他,他猛地推开门。
方秉正冲了进去。
方正倒在地上,半侧着身子,一动不动,左边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地板,左手被压在身下,指节微微蜷缩,那形状应该是曾经扣着心脏。他的脖颈向前探着,脖子有些僵直,喉结僵硬地凸起。
方秉正几乎有点站不住,跪在地上,想大声喊林祥宇叫120,却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拨号时手指滑了两次才按准,报了地址,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他去拿书桌上的药,随后腿一软,“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把方正抱在怀里,却在摸到方正体温的时候打了个冷颤,冰冷而又湿冷。
他攥着药,一边喊“方正”,声音抖得不成调,一边捏开方正的嘴想把药塞进去,褐色的药汁顺着唇角滑下,晶莹地挂在苍白的皮肤上。
方正眼皮松弛暗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闭眼的力气都没有,瞳孔有些呆滞涣散,黑得深不见底,却又空得可怕,像是已经看不见他了。
方秉正颤着手贴上方正的人中——没有呼吸,又去摸颈侧的脉搏,可触到的只有冰冷黏腻的汗,和一片死寂的皮肤。
他将方正平放在地上,双手扯开他深蓝色的衬衫,这才注意到他哥都没来得及换上睡衣就在书房了。方正的胸脯起伏几乎看不出来,苍白得近乎透明,肋骨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昨天的青紫淤痕淡了些,可此刻的胸膛却毫无血色,连那两点都泛着灰败的死气。
方秉正低头看到了下面颜色不一的西裤,忽然觉得自己也呼吸不过来了。他跪坐在方正身边,伸直手臂,十指交错,狠狠地按压在方正的胸脯上,方正本身就瘦了很多,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太大了,似乎要把他哥哥按塌了。
可这么大的力气,手掌下的心脏却毫无动静。
林祥宇上来的时候,方秉正在给方正做人工呼吸,方正肺里残存的气体被挤压出来,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湿漉漉的嘶声,胸脯在人工呼吸的时候又被短暂地冲涌鼓起,气流在喉咙发出的声音像是呜咽,听起来令人难受。
方秉正吩咐林祥宇,声音嘶哑得几乎劈裂:“柜子里有氧气。”
方秉正突然听到一声“咔”——肋骨断裂的声音,他的手指颤了一下,可动作没停。他贴在方正嘴唇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冰冷得一点温度没有,甚至有些僵硬。
林祥宇把氧气面罩取了出来,给方正扣在脸上。透过透明的面罩,方秉正能清晰地看到方正乌紫的嘴唇僵硬地张着,缩在后面的舌头微微抵在齿间,同样泛着缺氧的青紫色,面罩上没有一丝雾气,仿佛氧气灌进去的只是具空壳。
方秉正泪水一滴滴砸在方正已经有些僵硬的胸膛上,青紫已经扩大,甚至有些发肿,两侧的两点凹陷,暗淡且呈现着青黑色。他手下的胸膛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每一次按压都毫不费力地陷下去,回弹却越来越慢、越来越微弱,连带着喉咙里的气流也微弱了,像在按一个破旧的布偶,里面的填充物早已散乱不堪。
心脏复苏的力气很大,方正却始终没有回应,两腿软绵绵地一颤一颤的,歪斜着向外撇开,由于挣扎着呼吸,两只拖鞋都不在脚上,西裤下的袜子已经被蹭到脚踝,露出了青白色的脚踝,脚踝处浮着几道挣扎时蹭出的红痕。
更糟的是,方正下身的水迹在扩大,小腹却诡异地鼓胀起来,像是有什么在体内无声地溃烂。
方正眼皮上的血点让方秉正心碎,头部、颈部、胸前的血管逐渐浮现,慢慢连成一片。方秉正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手臂已经酸麻到失去知觉,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方正的脸上,和方正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混在一起。
他做了十几组的时候,方正的喉头突然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呛咳,方秉正猛地僵住,手指迅速贴上他的颈侧——“咚”地一声,微弱得像是错觉,但确实存在。
方秉正顾不上酸疼的腰和僵直的手臂,俯身,颤抖的嘴唇贴在方正冰凉的耳边,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哥,求求你,真的求求你。”他的双手捧着方正的脸,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