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秉正慌忙找出硝酸甘油片,捏开哥哥的下颌将药片塞进舌下。方正条件反射地含住药片,干裂的唇瓣擦过方秉正的指尖,温度低得吓人。
司机踩了刹车,其实很轻缓,但方正没什么力气,不停地出着冷汗,向前倒去,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脖颈上绷起脆弱的青筋,又在安全带的作用下靠住了座椅。方秉正看见方正的喉结痛苦地滚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搅。
方秉正突然想起早上的氧气袋,抬头问张鸣:“氧气你拿过来了吗?”
张鸣说在后排座,方秉正解开安全带探身去拿,看到了后面的大箱子,他问张鸣:“行李箱是干什么的?”
张鸣没说话,方秉正也不关心。他伸手扶着要向下滑落的方正,方正坚持一上午估计体力是到极限了,如果没有安全带,许是坐都坐不住,此时脖颈像是失去了支撑力,头颅无力地向前垂落。
方秉正伸出手,抚上他哥的脸,掌心触到一片湿冷的汗意,他托着他哥的头:“哥,不舒服得紧吗?”方正没说话,伸手吸着氧,氧气面罩扣上后,方正蜷缩的手指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方秉正听见面罩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混着几声压抑的低吟,这声音像钝刀般割着他的心脏。他给方正擦了擦鬓角的冷汗,刚刚抱着方正哭的时候就感受到他哥被冷汗打透了,让张鸣去买热可可也不知道买没买,早知道就自己亲自去买了。
方正吸氧之后没那么晕了,他自己按着氧气面罩,方秉正担忧地看着方正,方正的唇瓣在面罩里张开着,比刚刚的青灰色要好看了一些。
司机向右前方进入了辅道,方秉正收回目光,问道:“咱家不是在机场的反方向吗?”他还抱怨过,出去拍戏太折腾,最后就是他哥给他在机场附近买了套小别墅,他什么都没管,只负责拎包入住。
不过,他哥在家的时候,他没去过几趟。
方正眨了眨眼,强撑着向后靠了靠,试图让眩晕的头脑清醒一些,没有回答方秉正的问题,垂眸看着有些发颤的手,思考待会儿有没有可能下车送送方秉正。
方秉正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白:“哥…”他握着方正细瘦的手腕,却不敢太用力,他强硬地和司机说,“我哥都晕成这样了,我说了先去医院。”
张鸣回头,非常抱歉地看了方秉正一眼。这个眼神让方秉正的心直直沉了下去,他刚刚已经猜到了,这是张鸣和他哥的共谋。
商务车停在了机场的停车场,方正摘下面罩的动作像是慢镜头,冷空气涌入肺部的瞬间,他压抑地轻咳起来,脖颈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道:“你先去度几天假,过几天再回来。”
方秉正盯着方正,语气有些失落:“是你让的?”他有些无助地问,“你把我送走要干什么?”
方正伸手给方秉正整理了衬衫,指尖擦过锁骨时冰凉一片:“别想这些,出去好好玩几天。”
“我不去。”方秉正想,他出国就没有好事,他哥得心脏病是因为他出国,心梗是因为他回国,谁爱去谁去吧,反正他肯定不去。
方正淡淡地说:“没有商量的余地。”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重量。
方秉正说:“我想干的事情必须要干,我不想干的事情没人能逼我。”方秉正想了自己刚签的代理协议,他握着方正冰凉的手心,“哥,你要干什么,你代理我,我至少有知情权吧?”
方正没有拽开方秉正,也没有正面回答:“好好出去玩,最多一周,”他道,“不是一直想去富岛吗?给你准备了游艇和别墅,和你可可姐去,想玩什么玩什么。”
“我不是现在要去。”方秉正急切地问,“那你呢?是不是准备出院?然后再进一次医院啊?那是心脏,方正,我话撂在这儿,不管你对我什么感情,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
方正看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不想方秉正说出后半句。方秉正硬着头皮说:“我也不活了!”
“方氏有些高层不是你父亲亲自任命的,工程拿回扣、豆腐渣工程很多年了,这次要把这些人辞掉,”方正道,话未说完就变成一串压抑的咳嗽,他不得不按住胸口缓了缓,“这些人盘根错杂,不知道认识什么样的人,所以把你送出国度假,我说清楚了吗?”
说完这段话,方正今天的气力已经耗尽,他眼前泛着黑,紧皱着眉,咽了几口唾沫,静静地看着眼眶微红的方秉正,他舍不得,但放在国内……他怕有个万一。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