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清了清嗓子,喉结滚动了两下,似乎拼凑了一些力气:“你先。”
方秉正心想都一样的,也没什么区别,他先致辞的话还能让他哥哥在休息室多歇一会儿,只是没想方正放着座位不坐,就站在台侧和张鸣耳语着什么。
方正的悼词言简意赅,但比方秉正的更加周全,兼顾了集团各方面。方秉正第一次见他哥公开讲话,竟被那低沉平稳的声线攥住全部注意力,被吸引得眼都不舍得眨,但他注意到方正垂在身侧的手就没松开过,颤抖得不成样子。
方秉正快步迎上下台的方正,一把扶住他手臂时,才发现西装布料下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他哥的身上,冷冰冰的。他拿纸巾擦了擦方正额角的冷汗,不由分说地说:“待会儿送客就我自己来吧,你休息一下,要去陵园。”
方正似乎体力已经耗尽了,非常顺从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方秉正扭头看到跟着他的张鸣:“跟着我干什么?”他看着他哥背对着他的背影有些孤独,看上去脚步虚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给我哥倒杯温水,里面放点儿糖,帮他把毛毯盖好,心脏不舒服得厉害就赶紧给我打电话。”
第23章 坦白
受限于场地大小,陵园下葬只有亲朋好友在,时间短,但要一直站着,方秉正怕方正支撑不住,独自送走宾客,和逗留的几位寒暄了几句,耽搁了一些时间,快到下葬的时间才往休息室赶。
方秉正边走边想,把张鸣留给他哥,不会凑在一起说什么工作吧?他急急忙忙往休息室赶,一进门,气血就往上翻涌着,张鸣和方正确实在看电脑,键盘敲击声在静谧的室内格外刺耳。
幽幽的蓝光映在方正的脸上,惨白、刺目。
方秉正被气得有些慌不择言:“方正,你是不是想早点儿来这儿躺着?”
这话很难听,张鸣知趣地合上电脑,站起身,沉默着。方正也不说什么,缓缓抬头。方秉正盯着银灰色的电脑,也不敢摔电脑,只是踹了一下刚刚张鸣坐的椅子,椅子划着地板,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他回头看方正,方正今天比昨天的精神差了一截,到底还在病着,兴致缺缺的。听见这么大的声音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地闭了闭眼,领口露出的锁骨深陷,眼下的乌青指示着昨天方正根本没休息好,更别提唇色和脸色了,看着就让人窝火。
绛紫的嘴唇蒙着层霜一样,脸色比刚刚更加灰败,比那天抢救时的面色更加令人心慌,他总怕他哥撑着撑着真出什么事儿来。
早知道如此,就应该让张鸣他们把他绑在医院,他迁怒于张鸣:“还秘书,你到底是谁的秘书?今天一上午,我也没见你帮他,现在来汇报工作了?”
张鸣是当初方文钦点给方正的,虽然说是方正的助理,到底效忠于方文和方氏。方正的身体状况从来不是他的首要考量,方秉正和方氏的利益才是。张鸣垂着眼,沉默地承受着指责,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方正看了看张鸣,声音低哑地给张鸣解了围:“和他没关系。”
“你挺体贴下属啊,你什么时候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方正,我看你这样难不难受啊?”
方正撑着沙发的扶手,微微坐直了身体,呼吸有些沉。他冲张鸣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张鸣看了方秉正一眼,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拿着电脑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方正和方秉正两个人。方正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方秉正见他这样,心一软,绕到后面给他哥按了按头。
方正闭着眼:“他实际是你的秘书,以后别说这种话。”
“什么你的我的,那不就是我们的。”方秉正皱着眉正色道。
方正微微笑了笑,在方秉正的心里没有区别,但也只有在方秉正的心里没有。
方氏、方家上上下下区别对待他和方秉正的原因是方秉正才是真少爷,他不过是方氏夫妻养给方秉正最衷心的下属,区别对待是为了让方正安分守己,时时清楚没有方秉正,就没有他方正。
方正自己心里也没那么多计较,他比任何人都想方秉正好,自然而然也接受了这种不同。
定好了时间下葬,方正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从西装内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一粒硝酸甘油含在舌下。他等那股尖锐的绞痛稍稍缓解,才撑着扶手慢慢站起身,方秉正在背后扶着他,感觉到他哥的脊背僵硬了一下,估计是起来那一下对孱弱的心脏有些冲击。
方正轻轻拍了拍方秉正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儿,吸了口气,缓慢地往外走。方秉正虚扶着,他的手搭在他哥的护腰上,轻轻捏了捏:“哥,身体不舒服就别硬撑着,结束了就抓紧回医院。”他的手指划过他哥的西装衣角,“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