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最近的位置,从负一层到十六层,方秉正走在灯光如昼的大楼里望向窗外黑下来的天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紧张和压迫。
城市灯光闪烁着,可在这个普通的夜晚,没有风、没有雨,他失去了父母,他的哥哥命悬一线,他被可笑地圈在公司,动弹不得,荒诞而又现实。
他父母、他哥哥纵容他的方式是永远给他留一条后路,可今天,他无路可退了。
这场会议从九点开始,到十点十四,秒针每走一秒对方秉正都是一种煎熬,但他非常听话地一句话没说,看着他的大伯表演悲伤,看着那些人上蹿下跳,此时此刻地他才终于懂得什么叫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一切对他来说得到的太容易,所以他不知道有多辛苦,但今天他懂得了在钢筋水泥搭建的世界中,一点点肉渣都会吸引一大批虎豹豺狼,更何况他手中拿着淋漓鲜血的肉块。
十点十四分,大门被推开,方正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胸口戴了朵白花,逆着光,显得他身形异常单薄。方秉正站起身,椅子腿刮出闷响,他想给他哥让位置,但肩上被方正拍了拍,又坐了下去。
方秉正不需要凑近看就看到了他哥手背上的针眼,估计匆匆忙忙赶过来,冒着血珠,搭在他肩上的时候,手心都泛着冷,那温度不像是一个活人。
方正坐在张鸣原先的位置,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会议记录,递给方秉正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让朱莉去安排一下茶水和茶歇,而后强打精神地说:“各位,家父家母今日不幸遭车祸去世,我理解各位急切的心情,但请各位放心,治丧期间,方氏各项业务会按原计划进行,董事会、方氏所有高管不会失能。”
方正的手在会议桌下有些控制不住得颤抖,尽管吃了药,但心中的绞痛仍然让他痛得眼前发黑,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克制住摁着心脏的冲动。
他不能倒下,尤其是今天、现在。
方正环顾四周,实际上他眼前有些模糊,扫视一圈只是装腔作势,他继续说:“如果没有疑问,我们就过一下集团最近的项目进展情况。”
张鸣摊开手中的文件夹开始念,时间不久,但对方正来说,度秒如年。方秉正也听不懂,他看着右手的方正,嘴唇不健康的绛紫比前几天还要严重,太阳穴附近渗出的汗珠在会议室惨白的灯光下像一层碎玻璃。
如果不是他幼稚、一窍不通,他哥现在应该在医院,而不是在这里给自己撑场子。
张鸣念完,方正清了清嗓子,让声音没有那么发飘:“各位有疑问的请提。”
方秉正眼神一直黏在他哥哥身上,方正的脸色是真的不能再差了,额头上汗珠虚浮,聚集成硕大的冷汗后顺着额角没入鬓间,嘴唇的紫绛色说这几句话之后已经浓到发乌。
他哥哥是怎么做到这样难受还能端坐在那里的?
张鸣知道方正的身体情况,代替方正说:“各位董事,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本次临时董事会系重大股权变更必要会议,后续信息披露将于明日开盘进行。”他道,“没有疑问的话,请各位董事签字确认。”
方秉正前不久还在给粉丝签“方持心”,现在提笔签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些恍惚。方宏是最后离开的,他往方秉正这边走,方正同时起身,把手背在后面,挡在方秉正前面,看着方宏,喊了一声:“大伯。”
方宏对上方正的眼神,实际上却是在跟方秉正说话:“你觉得你的好哥哥真是你的哥哥吗?”
方正握成拳的手在背后颤了一下,方秉正这次仔仔细细看清了方正甲床的颜色,泛着紫,他冷声道:“他不是,难道您是?”他哼了一身,“就算不是亲生的,他也比您够格。”
方宏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会议室里只剩方秉正、方正和张鸣,方正手从背后垂下,挥了挥手,意思是和方秉正说几句话,别让张鸣过来。他扶着桌子,但已经有点站不稳了,他晃悠了一下,而后靠着桌子才勉强站好,他看着方秉正,眼神里是痛苦与后悔:“秉正,对不起。”他闭了闭眼,“我……”
方秉正看着方正颤抖的嘴唇、紧闭的眼睛,他猜他哥想说,他哥想替他父母死、或者他哥也应该一起死,他不应该责怪幸存者,真正的过错来源于罪魁祸首,他声音哑得难听:“哥,别这样想。错在这次事故。”
第11章 晕倒
方正还想说什么,心脏一阵剧痛突如其来,他浑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瘫软地向前倒去。方秉正离他最近,扑过去接住他哥。
方正闭眼的瞬间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青影,他几乎是靠意志去嘱咐后面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