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不是。
陈逐把人扶正,按照太医教的手法按捏帝王的筋骨。
恍然纠正自己。
不只是现在,在他死前那两三年,帝王就已经变得越发寡言,态度极淡,忽冷忽热,让人揣摩不清心思。
犹记得上辈子李孟台那苦命鸳鸯差点自戮,他赶去别院好不容易救了人,耐着性子听人絮絮叨叨说了将近一个时辰两小无猜的故事。
临走时对方来一句:“太傅大人大概没有过与人相依为命的时日,此番言行无状,还请当个笑话听罢。”
笑话。
两小无猜、相依为命的对象只准你有,我就不能有?
当谁还没个青梅竹马?
当时陈逐面上冷淡,回了寝屋却翻来覆去一宿未眠,想着与帝王相识数十年,熬过风霜雪雨、投毒暗害、终至登基的事儿,隔天心血来潮折花献帝,想讨个欢心赐宴,却被皇帝不冷不热地凝视了。
对方的眼神太静,静到似乎陈逐特意折来的木芙蓉都不能使其所动。
最后一句“放肆”,两人终究不欢而散。
回忆翻滚,陈逐想着事情,差点带出上一世学来的力道,收回神思以后又一点点纠正细节。
他知道,以帝王的睿智,必然已经看出了自己与上辈子的不同。
但此时两人正都心照不宣,陈逐便有意维持假象,好看看皇帝这么做,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以及……
他手中用力,逼得顾昭瑾溢出一声闷哼。
也探探,重来一遭,对方为削弱他的权势,能容忍到什么限度。
顾昭瑾忍无可忍。
不知是否因为有怨,陈逐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却还在神思不属,兀自加大力量。
紧咬的牙关终究泄出了闷哼,帝王只觉得骨头都在隐隐作痛,冷了眸子,抓住了还在作乱的罪魁祸首。
“陪着朕使爱卿委屈了?”顾昭瑾的语气都是沉冷的。
下颌绷着,仿佛太傅回答个是,他就会让人退下,放他归家。
“不委屈,委屈什么?”陈逐听了皇帝的一声声低.吟,想着你也有今日,心情松快许多,脸上也带出笑来。
他将自己的外袍靴子也脱了,上了帝榻,将顾昭瑾搂了个满怀。
力道还是大,使坏着把人压在怀里。
陈逐暗想这对帝王来说多少有些折辱,恼羞成怒派人给他打个几大板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还是这么做了。
回忆里,对方的冷言冷语和暗藏的嫌弃历历在目。
好不容易两人都重来一遭,怎么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太傅把帝王塞在怀里,用的是大力,贴得无比紧实,让人的面庞贴着自己的胸膛。搂着腰挤着肺腑,迫使人呼吸低促,因为不舒服,发出狸奴似的叫声。
这样的声音轻柔、细软,让陈逐的思绪有片刻回转到太子生母、先皇后病逝之时。忆起尚且年轻的太子也是这样,被他强抱着在怀里挣扎,一言不发地垂着泪,动静很小,哭得却很凶,把他的衣襟都濡湿了。
好不容易刚从鬼门关拉回来,又差点因为这个大病一场。
不过此时又有不同。
皇帝身上的药香味逸散在鼻端,胸膛伴着轻轻的喘起伏,眼尾都气得湿红,却因为力气不够挣不动,拿他没办法。
陈逐隐着笑,手里使坏,在帝王的腰椎轻按,还煞有介事地说着:“陛下体弱怕寒,臣搂着,想必就舒服许多。”
说着话的人根本不知道,帝王的耳垂已经全红了,隐没在浓黑的乌发之下,看不分明。
顾昭瑾咬着唇,将腾升起的无措压下。
他们相依为命许多年,曾一池沐浴,抵足夜谈,最凶险的时候,吸.毒血、哺药也不是没有过,但与此时的亲昵又有所不同。
皇帝的脸被太傅压在了怀里,嗅闻到对方身上熏衣用的香草的味道,以木芙蓉为主调的香味在鼻尖萦绕,将苦涩的药味都驱散了。
他迟疑了片刻,垂放身侧的素白手指攥上了对方的衣襟。
力道实在太轻太轻,陈逐没有注意到,还在逗弄人:“陛下,可还舒服?”
不是对他冷淡嫌弃面无表情么?
他偏要在外人面前威严万状、不动声色的帝王,于自己面前露出与众不同的模样来,才能彰显帝王对他的偏宠和亲近。
感受到箍在腰上的铁臂又收了点力,仿佛要将自己的腰都掐断,顾昭瑾颤栗了一下,薄薄的身躯在陈逐怀里轻抖。
虽然关系非常亲近,但是陈逐后来在清楚了太子的身份之后,从来没再对他有过像是初次见面的那种逾矩调笑,只温柔恭谨,关切贴心,说些一定会忠心耿耿,守好太子的话语。
眼下这一句却多少有点狎昵的意味,一副宠妃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