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他就不太与章洄相处,起初是工作忙,加起班来昏天暗地不知朝夕,后来妻子生病,他更是分身乏术,章洄就跟着爷爷奶奶住,印象中他从来没有和章洄一起去过游乐园动物园,更别说旅游逛景点。
再后来他和林殊怡结婚,和章蔚筝闹翻了,见章洄的次数就更少了,逢年过年见一面,每次见面都相隔好几个月,章洄正是青春期抽条的时候,每次见面的第一眼,章启文都要恍惚好一阵,像是见到了陌生人,那么的生疏,连说笑都显得唐突。
他断断续续地参与了章洄的人生,他总以为男孩跟女孩是不一样的,于是,章洄野生野长,完全脱开了他的手。
章启文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他当过一次父亲,这是第二次,可他仍然没有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但他不得不承认,章洄是值得他骄傲的孩子,他一路靠着自己摸爬滚打走到了今天,他是一颗蒙尘的珠宝,无需谁来打磨,风里雨里,洗尽尘埃,自有闪耀的时刻。
那一刻,章启文痛彻心扉,他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终于在这一日,他逐渐明白,他早已不是章洄的父亲,承载着血脉的二字剥离了背后沉重的托举,仅残留下字面的含义。
去到车里后,章启文系上安全带,在章洄发动引擎之际,不紧不慢地说:“我昨天见到谢群了。”
章洄愣了一瞬,转头看他,疲倦的眼神陡然犀利,浓眉紧蹙,眼神里迸射出精锐的光。
压迫感骤然袭来,章启文对此视而不见,娓娓将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阿月的事情,我属实是不想管了,但你怎么能黑别人的电脑?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章洄不慌不忙地问:“爸,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信?那谢志远是什么人?谢群又是什么人?你信一个绑架犯的话?”
章启文噎住,犹疑着开始反思。
章洄满心愠怒,强压着怨怼,企图平心静气地说:“谢群怎么知道你住哪间房?他没有房卡怎么上的楼?”
章启文倒吸一口气,沉吟道:“这么说,他早就派人跟踪我?”
“爸,你长点心吧。”章洄将车驶出去,嗤之以鼻道,“我黑他电脑干什么,我要有这本事开什么公司,黑客来钱不容易吗?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以为捯饬两下就能黑进别人网络?”
章启文揣摩片刻,也觉得其中有诈,他后知后觉地点头,心有余悸道:“有道理,我确实不该跟谢群打交道。”
“我晚上给你换间酒店,把他手机号给我,我存一个。”章洄发动汽车,视线沉静地望着前方。
“他改造了十几年,应该不会动粗,这个我倒不担心。”主要是谢群看上去病蔫蔫的,章启文不怕他动手。
他掏出手机,翻找出昨天保存的手机号,转发给了章洄,随之发现电量不足,懊恼道:“昨天忘记充电了。”
他抓起悬荡在手边的充电线,正准备插上,章洄出声道:“这根充电线坏了,抽屉里有一根。”
章洄把充电线拔了,随手扔到后座。
章启文打开抽屉,散乱的物品下面压着一根黑色的充电线,插口比一般的大,倒像是个小型的移动电源。
章洄淡淡地说:“冲吧。”
章启文充上电,放下心事后,心情稍霁,轻快问道:“咱们现在上哪儿?”
“马上到了。”章洄觑一眼充电器,“十分钟吧。”
章启文一整天心情都不错,去了北安市有名的景点,还去章洄公司参观了一圈,晚上父子俩一起吃了顿饭,晚饭后,章洄送他去新的酒店,又陪他闲聊了很久,深夜才回家。
夜深时分,章洄抱着电脑坐进沙发里,漫不经心地读取章启文手机记录,章启文和谢群加了好友之后没有新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如常,朋友、亲戚、老同事。
其他聊天记录,章洄没有打开,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相册。
章洄儿时的照片混迹在豆豆和果果的照片中间,有一张是章启文抱着他,但小章洄不愿意看镜头,回避着把脸埋在章启文肩头。
还有一张全家福,那会儿爷爷奶奶还在世,六个人的相片,如今已经只剩三人,而现如今,又有了新的家人,却再也没有拍过全家福。
章洄心如止水,只希望谢群不要再联系章启文。
他把电脑关了,洗完澡回房间,灯开得耀眼明亮,林濯月已经睡了,戴着厚厚的眼罩,把脸埋在枕头里。
章洄把灯关了,换一盏床头昏黄的小灯,光线一暗,林濯月反而惊醒,迷迷糊糊要摘眼罩,章洄大手覆了上去,盖住他的眼,轻声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