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的手就还好好的。
孙恩犹豫了一下,又问:“您不会真觉得,跟着永安大帝大有可为吧?”
“也说不上来,你就当是修道者的直觉好了。”孙泰语气一抬,“要不然——咱们来打个赌怎麽样?”
没等孙恩回话,孙泰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咱俩有多少本事,外人不知道,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信徒固然不少,但眼界大多不高,也就是个逮住机会就起兵作乱的贼首。跟着明主,总比终有一日兵败找死要好。”
“若是在这等危局之中,那位永安大帝还能站稳脚跟,前来招募我等为他效力,我们便是顺应天命而为,又有何妨呢?”
孙恩轻咦了一声,“您的意思是,让他一边躲避世家的追杀,一边从海上把我们找到?”
哇,听起来都不像是诚心投靠的。
他的心思太过真实地反映在了脸上,孙泰顿时怒道:“我当然会留下线索的。难道要我们上赶着前往建康,去自投罗网吗!天幕说我们杀了王凝之和他四个儿子,就算这人是个蠢蛋,你看看他背后的王家怎麽想。”
何况,现在的建康城正值风雨飘摇,何来他们的容身之地。
此刻能做的,也只是在海外尽快找到个根据地,将他们最虔诚的教众给接来,多聚集些人手在这里以便自保。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天幕仿佛在应和着他的话说道:
【这场足以刊加载史册的邀约,以天师道向永安投诚作为结果。】
【孙泰的这个选择,也成功将自己从草莽向着革命军的方向,走出了第一步。】
【革命军,是永安给他们重新起的名字。】
【因伤重在身,他暂时将指挥的权柄交给了自己的侄子孙恩,由孙恩配合姜定,收拢败退的天师道余众,退向了海岛蛰伏,在海外创建了光明岛基地。】
【按照永安大帝后来的说法,聚沙成塔,积水成渊,一把现在还太钝的刀也终有打磨锋利的一天,暂时的退避也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以崭新的面貌卷土重来……】
孙泰一把握住了孙恩的胳臂,“你听到了没?”
孙恩龇牙咧嘴:“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天幕和那位永安大帝都很看好您呢!”
所以能不能不要抓着他那麽紧。
当然,叔叔的激动他能理解。
这好像越发证明,他们先前被点明了身份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甚至这个逃亡出海的举动,竟也和天幕说的发展,在冥冥之中契合了。
明明这些人此刻是连细软都没收拾多少,就已坐上了船,说不出的狼狈,现在竟宛若一群从地里捡到了金子的农人,笑得很有久贫乍富的得意。
好在他们又总算想到,自己还在逃亡路上,这才重新抄起了船桨,向着前头等待的大船划去。
反倒是身在荆州手握大军的桓玄,还有太极殿前的一众朝臣,望向天幕,都是说不出的凝重。
【这个时候,永安大帝距离权倾天下的状态还很远,但手中已有了三把刀的雏形。】
【一把,是先前借助司马道子之手去接触的军队。永安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那就是从世家的缝隙里啃下一块属于自己的骨头,作为立身之本。所以最开始投效过来的,也都是别人看不上的将领。这些人的本事未必就弱,只是少了出身而已。】
【一把,是由东南流民所组成的底层队伍。之所以说这把刀的主体是流民而不是天师道,并不只是因为作为佛教徒的支妙音也参与了这次渡海行动,而是因为这支队伍的内核,从一开始,就是百姓的反抗与宣战,而不是宗教。】
【最后一把,是桓玄。】
【研究晋末乱世的学者一致认为,就算永安不向桓玄送出那封衣带诏血书,靠着挑唆司马道子和王恭血拼,也迟早能够坐在上风。所以调度桓玄前来建康,冒着险些被司马道子围杀在石头城的风险,绝不只是为了脱困,而是因为,桓玄比司马道子更适合置身于中央。】
【这三把刀——】
“一把刀是稳住局势的定海神针,一把刀要重新打磨,以便将来削去盘根错节的陈陋弊病,一把刀,则是要率先一步砍去分支,将腐朽的主干推向烈火烹油……”
王神爱越听心中越是明朗。
或许因为,天幕之上的那个“永安大帝”也是自己,虽然经历不同,但最基本的想法,其实都是在同样的成长背景里催生出来的。
所以只需要这几句提点,便足以让她明白,天幕提及的那个阶段,其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用意。
这样说来,桓玄的野心与果决,甚至是他性格里潜藏的暴戾与贪婪,都变成了他最大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