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们其实也没向永安投降,只是单纯觉得姚兴好欺负,想从他身上啃下一块肉来?那这就更让人生气了!
姚崇上前一步:“大王不必气恼伤身,从汉中入关中不好走,除非以数倍于我军的兵力推进,否则绝无可能得手。若是大王还觉不放心,不如由我坐镇秦岭要冲,必定为您拦截住这一路贼兵。”
“不错,”有人应和道,“蜀人短视,人所共知,也无擅长领兵的将领,不过是因他们有天险庇护才敢如此嚣张,有大司马出兵震慑,必定叫他们难入关中一步。”
姚兴眼神沉郁,一字一顿:“呵,我怕的不是他们入关!”
他是因天幕之下各方的反应,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场在洛阳的溃败,让他失去了晋王姚绪,也让他失去了一批得力的士卒,虽然惨烈,可其实原本还不至于让他落入这样的处境。但天幕的真实性已经被一次次证明,于是这一次看似轻描淡写的宣判,也让他的秦国顿时变成了一只漏水的桶。
谁都想要来砸上一锤子,看看这只桶漏水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又能不能真正将它砸碎。
而他自己也无法忽视掉那一片片短板。
朝臣不说,他自己也看得到,已经有民心从短板的缝隙里漏了出去。
明明他试图伸手去堵上,但或许,他拿出的东西也不过是小恩小惠而已,挽留得了人一时,却无法真正将人留下。
他曾经如此笃定地认为,天幕提前宣告了永安的胜利,是在让这位非正常方式登基的皇帝,变成全天下人的对手,那叫一个举世皆敌。
可现在,怎麽四面树敌的人变成他了呢?
他竟忽然间恍惚地想到了之前天幕的一句话。
【……在绝大多数时候,姚兴就像个蹦跶的仙人掌,哎谁来了我都要扎两下,邻居更要掰手腕。该先打谁,后打谁,在他这里完全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
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改变了策略,又为何还是这样的结果……
“大王!”姚崇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眼前。
姚兴一句话脱口而出:“不,你不能去。”
姚崇不解:“就算蜀人无能,臣也必定行事小心,绝不会像晋王……”
“我拦你不是因为这个。”姚兴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能去,是因为你有一个更重要的位置要接下。”
他朝着群臣说道:“诸位,我有一件关乎国祚的事情要宣布。”
姚崇脸色一变,已隐约猜到了姚兴要说什么,甚至忘记了该当口称陛下,而是喊出了一句“王兄不可!”
姚兴抬手,阻止了姚崇的开口:“没有什么可与不可的,大敌当前,最怕的就是内部生乱。”
尤其是像天幕所说,因为秦国的继承人选择之事,连朝臣都在无形之中分成了三派,这种事情最是要不得。
“你们也看到了,我的长子姚泓年岁尚小,胆魄不足,难当大任。”
没有天幕的情况下,他尚且没表现出能在乱世中接管大业的样子,更何况是天幕影响下的局面。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来得及长大,接受栽培,成长为帝王之才。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国朝臣也没看错,姚泓竟是松了一口气。
“我的次子姚弼……野心勃勃,不敬手足,已被我关押了起来,更不可能做这个储君。”
姚兴说到这里,众人方才意识到,这几日间确实没有看到过姚弼,原来是被秦王关了起来。天幕上的姚兴浑然不觉自己对次子有所偏私,甚至明知对方谋逆也对他轻拿轻放,天幕下倒是深谙防患于未然之术。
“……其余诸子,更不必多说。”
姚兴深深地看了姚崇一眼:“今日局面下,不仅是国不可无君,也是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我想立大司马姚崇为储君,一旦我有所不测,便由他接替秦王之位!我意已决,无需多劝。”
“崇弟,你可愿接下这个重任?”
这当然不是一个美差。甚至该说是个要命的责任。因为姚兴的下一句就是:“若你愿意接下,就请当朝诸位,协助王太弟监国。”
“大王!”
“回答我!”
姚崇咬着牙,应声答道:“若王兄有此重托,臣弟绝不辜负!”
“好!”姚兴掩唇,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你本是我秦国的大司马,朝中政务如何处理你都心中有数,无需我再让人教你。随后,我要你发出一封国书,送向魏国,让旁人以为,是秦国在四面皆敌之际,决定向魏国低头示好,甚至愿意付出更多的代价。”
“那您——”
姚兴眼神尖锐得有若带刺,“怎麽,他们知道要先围攻最弱的一个,我就不知道先挑一个弱者解决,为我们开辟一条生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