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兴甚至不需要多问,都能从天幕揶揄的语气里,听出此刻其他人是如何议论于他的!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若是没有永安……”
若是没有永安的话,他所做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笔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甚至,他也不是第一个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天幕说,他与那高僧鸠摩罗什相谈甚欢,一并翻译佛经,传扬佛理,但现在,鸠摩罗什根本就不在他秦国的境内。
他在哪里?他在西北方向凉国的吕光手里。
吕光干了件好事,就是强迫鸠摩罗什娶龟兹的公主,这消息早已传开了。
他最多算是来了个加强版。
奈何还有一位同样将境内佛教门徒派上用场的永安大帝作为对照,姚兴的做法便只能证明一点,他的眼界着实狭隘,更没看到,在远处还有这样一片广阔的天地!
“大王,其实我们现在去做也……”
“你想说我们现在去做也不晚?”姚兴蓦然抬头,眼神淩厉地对上了说话之人,“笑话!你要不要看看,今日是什么局面。”
“我们不仅学不了永安的田地改革、税法改革,因为我们没有这麽多土地,也没有这麽多富户可以查抄,更来不及用大宗贸易来填补让利于民的损失!”
从长安,沿着昔日的丝绸之路抵达笈多王朝需要多少时日,他们难道不知道吗?
在这条路上,还横亘着一头垂垂老矣的豺狼吕光,他们难道也不知道吗?
这条路根本走不通,也没有这个时间让他走通。
唯一能让他觉得庆幸的只有一点,倘若天幕能如呈现在他们面前一般呈现在笈多王朝的国王与贵族面前,那麽永安将无法和他们轻易达成贸易,反而会被他们如同提防虎狼一般防备!
这天幕所说的种种,仅仅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永安确有高瞻远瞩之能,也有心在百姓赋税上做出一出大动作。但若是她用以填补税收的进项无法到账,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但他也必须再做一些什么,来扭转自己的口碑。
他不知道此刻同样退兵而回的拓跋圭在想什么,又会不会趁着他姚兴的威望进一步削弱而发兵征讨,他只知道,他不能始终像个笑话。
姚兴一边沉思,一边觉得自己的口中,又涌上了熟悉的血腥味。
……
而此时的魏国境内,拓跋圭凝神望向天幕,心中也在反复思量权衡。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他不会那麽愚蠢。
先前的洛阳争夺战也证明了,永安人虽年幼,在重压之下的争分夺秒却依然稳得住局面,那麽想来对于这天幕提及的田税改革和海航商贸,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一味遵照天幕所说,效仿永安的行动来收拢民心,而是要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聚集起一笔军资,来和她争抢下一步的对垒优势。
或许,天幕其实也给了他某种启迪。
但现在,拓跋圭依然一言不发,听着那天幕说了下去:
【当然,对大多数晋朝的朝臣来说,永安的一系枚举动充满了不可理喻。】
【作战期间,最应该将人力投入到什么当中?当然是种田。】
【好比说,就在这个时期之前的三国,为什么屯田制能够应运而生?因为这样一来,军屯的粮食能全部收归国有,士卒闲时就成了农民,很大程度上节省了人力,而民屯的粮食也有四成会归于国家,用作战事储备。这种分工是很容易理解的。但永安呢?】
【永安治下是有军屯的,但军屯基本只在洛州和定州这样的前线设立,一旦发生战事,有明文规定,必须立刻坚壁清野,收割粮食,绝不让它们落到敌军的手里,所以军屯的产量是不稳定的。后方的军屯,更被选种育种、研究农具的实验田占据了将近一半。而“民屯”,按照精简税法的规定,只需要上交国库两成。】
【与此同时,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投身在了手工业、商业当中。】
【随着和笈多王朝甚至是萨珊帝国之间的商路被打通,连带着兴起的行业包括造船业、冶铁业、纺织业以及一些民间的制瓷业等等……】
【我们会看到,晋朝这个时期的人口统计里,约莫有三成的百姓选择了脱离田地的生产方式,其中还有过半的女性。相比于同时期的魏国和秦国,这个占比非常惊人。】
【虽然秦国和魏国中也至少有三成的百姓脱离田地,但他们的归宿是捕猎打渔,总体来说并没有离开农耕文化的基本框架。】
【只有在这个时期的晋朝,像是有人把时间向前拨快了一步,于是有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