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一众奔马离去的时候,官道之上已难看出此地先前发生了什么,唯有先前有人落马倒地的地方,沁入沙尘的血色在愈发寒冷的温度里凝固成了血块。风沙吹起后,依稀能见下头的暗红。
空气中也还隐约有些未褪的血腥气味,让两匹轻骑途经此地的时候,忽然下意识地勒住缰绳,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先前做过斥候的经历,让这两名信使都有所警觉,也即刻朝着周遭搜索了开来。
两日之后,桓玄先行开道的大军便忽见两名信使匆匆折返,飞奔到了这位主将跟前。
“何事惊慌!”桓玄眉眼一沉,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刻,其中一位信使将一枚玉珏朝着他递了过来。
这玉珏入手温润,足以见得是一块上等的好玉,可在此刻已摔得几乎四分五裂,像是被人狠狠地掼入了草垛之间,方才未曾彻底摔碎。
玉珏之上,一抹刺目的血色以指印的形式,留在了那个刻字之上。
桓玄的手也随之有一刹的颤抖,因为他已清楚地看到,那是一个什么字。
“桓”……
龙亢桓氏的桓。
信使低头闷声奏报:“我等寻到了宜阳侯的遗体,却……却未寻到他的头颅。请将军治罪。”
治罪?谁会在这个时候治这种罪。
“能否看出——是谁动的手。”桓玄咬牙切齿地发问。
宜阳侯,宜阳侯!
那是桓谦的封爵!
桓玄怎麽也没想到,他本该在洛阳和这位先行一步的堂兄见面,却已在半道上收到了他的死讯。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之中,他费力地攥紧了手中的玉珏,听着信使奏报,倘若伤口形制与箭矢门类判断无误的话,动手的必定是羌人。
无人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何会在这个将入荆州的地方动起手来,也无人知道,桓谦为何会只带这些下属,于是遭到了劫杀,自前线传来的这出意外消息只能让桓玄确认——
姚兴的行动远比他们想的更快,洛阳的局势也远比他们想的要麻烦得多。
陛下预备亲征洛阳,由他前来荆州开道,调度此地军粮作为后援,已是雷厉风行的决断,但在这天幕影响之下,有些人的行动同样很快。
洛阳距离关中更近,也变成了一个最大的限制!
桓玄对于桓谦的实力还是有数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已然死在了敌军的手中,给了他当头一棒。
“将军……”
身旁的副将一声轻呼,方才让桓玄察觉到,他的唇齿之间已有几分血腥味。
看向周遭,一张张士卒的面容俱是愤慨躁动之色。
“将军,宜阳侯被杀,还死无全尸,咱们得报仇啊!”
“不错!如何能让羌胡如此嚣张!”
“将军,咱们速速前行吧。”
“若是赶路得快,或许还能追上这夥凶蛮贼子……”
“都先给我住口。”桓玄按刀而视,一声怒喝喝止了周遭的声音。
在骤然听闻桓谦死讯的刹那,桓玄的第一反应正是带领这些士卒速向洛阳方向赶去,为桓谦报仇。
龙亢桓氏这数年间固然地位不如昔日,也绝不容人如此折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当然得带兵北上,追上这夥凶徒。
可在这刹那之间,他又忽然瞧见了周遭士卒因连日赶路而疲惫的面容。
纵然先前攻破司马遵叔侄的一战,他们这边有着近乎压倒性的优势,但无可否认的是,但凡交战,就一定是一件体力活。
为陛下开道,调度周遭郡县的粮草,更是让这一众骑兵往复奔走,连日之间少有休息。
这不是个适合于追击的好时候。
他也更无法确认……
“你担心洛阳已经失守?”刘裕率领一路轻骑追赶上来的时候,从桓玄的口中听到了这出意外,一边看着桓谦让人向南送来的洛阳情形奏报,一边开口问道。
桓玄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是。”
桓谦为何会带领百余人向南撤离,一个很好的解释就是,洛阳已经被强攻之下落入敌手,凭借桓谦手中的兵力无法守住城关,不得不先带着一部分人手撤退离开。
可也正是在这南下撤离的途中,他遭到了羌人的围攻,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生天,就这样丢了性命。
刘裕拧着眉头,又朝着桓玄瞧了一眼:“楚侯,恕我冒昧多问一句,你是否因天幕所说,丢了不少信心?”
桓玄勃然:“……你什么意思!”
他确是因天幕的屡次公开处刑,在陛下面前总觉抬不起头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丢了气性。
刘裕先前负责押解琅琊王氏之人,是因陛下决意亲征才被临时调来,另领一军前来查探前线军情,此刻所带的部从比他还要少得多,有什么资格这麽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