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家是南国的忠臣良将,也是北国的强敌啊。”洛非天感叹。
他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身材瘦削,下巴上一缕稀疏的胡子,精瘦的脸庞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仿佛目光只需那么随意地一扫,就能看到人藏在心里最深处的东西。
洛璟尘满目清明,答得诚恳:“没有找到蓝锦的任何踪迹,奇怪的是,南国竟然没有派人去找……”
这对父子又聊了许久,洛非天对得而复失的儿子始终保持着一脸温和:“小七啊,你母妃很担心你,去给她请个安吧。”
淑贵妃与死里逃生的亲儿子久别重逢,只淡淡地说了句“回来就好”,见他爱吃桌子上西域进贡的紫玉葡萄,又让他带上了两篮。
宫门外马车候着,他心里想着事,随意抓了个人吩咐:“给蓝夫人送一篮过去,去锦瑟楼。”
蓝锦到了王府,被安排到红豆苑,整个人都恹恹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洛璟尘明媒正娶的妻子、正经八百的夫人,现在才知道只是个妾,“夫人”不过是下人给面子的称呼。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辰王妻子的称呼应该是“王妃”,怎么可能是“夫人”呢?
身边只有一个丫鬟阿婉,蓝锦想问些从前的事,才知不仅阿婉是新来的,整个府邸的下人都是新招来的,压根无从打听。
到王府已经有四五天了,她只见过洛璟尘一面,便是两人刚刚回来的时候,各自梳洗了,隔着圆形小门相遇,目光交汇处,仿佛经历了千山万水。
洛璟尘生得丰神俊朗,再以金冠束发,锦衣为袍,玉锦为带,没了在岛上时那点痞气,端的是一派高贵雍容,好像所有的华光都凝聚到他的身上。
蓝锦面色还有些憔悴,发丝微乱,她局促地整理了下随便穿上的衣衫,一股自卑感油然而生——她觉得自己很丑、很邋遢,与他云泥之别。
洛璟尘笑了笑:“父皇刚赏赐的府邸,直接搬进来了,住的习惯吗?”
“嗯。”蓝锦点头,风餐露宿的日子都过得,这样的日子哪能过不了。
“你好好休息,本王去上朝了。”他说完就走了。
蓝锦怅然若失,他是洛璟尘,却不是荒岛上的洛璟尘了。
瞧着墙角的狗尾巴花,蓝锦顿时生出了些同命相连的感觉。他是骄阳,她是狗尾巴花,只是那时的日光恰好洒在了她身上,让她产生了错觉,以为太阳全部属于自己。
特意穿过圆形小门,就到了王府后花园。大柳树下站了一个女子,她的年纪和身高与蓝锦差不多,中等姿色,胜在皮肤白皙圆润,身材微微发福。穿着胭脂红的对襟上裳,翠绿的外衫下露出紫色的裙摆,发髻上插了满头珠翠,仿佛恨不能把所有的首饰都戴着。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这么隆重地打扮下来,显得像三四十岁。
她突然“啊”了一声,如见到洪水猛兽一般。
蓝锦心想,许是她认识自己,便轻声问:“你是?”
柳树下的女子这才想起她失忆了,扶了扶发钗,镇静下来,道:“我同白夫人一样,是王爷的侍妾,三年前进府,他们都称我‘兰夫人’。”
蓝锦呆住了,洛璟尘在岛上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两情相悦……就这?
不是伉俪情深的夫妻,只是侍妾;不是唯一的侍妾,还是个后来的……自己从前究竟是怎么想的?
“听说你失忆了,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兰夫人见她愣神,特意发问。
“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来这个府上的?”
“王爷出征的一个月前。”
“我还有别的亲人吗?”
“没有,你是孤儿。”兰夫人有问必答,不假思索。
“我和洛……王爷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王爷私事,我不敢多打听,只听说你很喜欢王爷,王爷去战场,你就女扮男装偷偷跟着去……”
蓝锦还想再问,隔着花墙听见一个小丫头的声音:“这位姐姐,请问兰夫人的院子怎么走?王爷让我送东西过去。”
兰夫人受宠若惊,隔着花墙扬声道:“我在这儿!”
小丫头提着篮子快步走过来,对穿得花哨的兰夫人躬身行了礼,邀宠似的说:“这是贵妃娘娘给王爷的,王爷特让奴婢给兰夫人送来。”
进府三年,她的所有东西都是管家严格按照规制拨来的,从来没有少过,也没有多过。这竟是王爷第一次派人给她送东西呢,兰夫人脸上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扬着手绢笑道:“哎呀那真是谢谢王爷了。”
新来的小丫头见蓝锦穿得朴素,以为她是兰夫人的随身丫鬟,便将果篮子往蓝锦的手里递,蓝锦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