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的人,都没办法理解我会跟他结婚,不是吗?”
“而且,妈,我越了解越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林疏舔了舔虎牙尖,抛出他认为最大的疑点:“我失忆得很突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按常理来讲,你失忆了,问这问那,爸会做什么?”
葛秋婉:“假设点好的——我问他就告诉我呗,还能有什么?”
“对,可沈缚他骗我,”林疏打了个响指,“他把我回国的原因归咎于临光,说我分手了,因为伤心才回国,这可能吗?太离谱了。”
“......”
葛秋婉却沉默下来。
再一次地,林疏从母亲身上看到了那种非同寻常的犹豫。假如搬来一台高速摄像机,将这个过程细细拆分,林疏一定能从中看出谨慎、紧张、小心到极点的思索,像蜘蛛在编织它的网,从已知的一端连向未知的彼岸。
葛秋婉也在撒一个谎,这个谎言注定要与他人口中的融为一体,而她并不知晓整体的框架,唯有竭尽全力处理好自己这部分,不让网中麻痹的蝴蝶察觉。
葛秋婉说得很慢:”他怕你伤心吧。我们去前几个医院检查的时候,业内名医都给不出一个确定的结果,但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很不乐观,勒令你爸立刻停止手头上的工作。这些活儿不能没人决策,我只能分担一部分,更多的还是落到了你头上......你本来身子就弱,一边忙你爸的事,一边跟国外的项目交割,我眼瞅着你越来越瘦......”
眼看着葛秋婉再说下去就要把眼泪就着水喝了,林疏无奈又强硬地打断她的话:
“如果这样,省略你说的过程,直接告诉我爸的病好了不可以吗?我总不会连这点情绪都消化不了。”
葛秋婉并不认同:“明明不说连这点情绪都可以不让你承受的。换成是我失忆了,你会说吗?但凡爱你的人总会尽他所能让你规避残忍的现实。”
“......?”
好肉麻。
“妈——”林疏不敢相信地拖长尾音,质问道,“你是在给沈缚解释吗?刚才有个人在书房跟我说什么原不原谅来着,我们不是一条战线的吗?”
葛秋婉大概也觉得自己前后矛盾,梗住了,又喝了口水:“什么战不战线的....咳!”
这口水咽得太急,她呛着了,咳嗽着也要说:“我说的哪里有错,沈缚跟你结婚总不会是出于恨吧。”
“为什么不会,”林疏微眯着眼,“以前不是,如今可未必。妈,别再用小时候的关系代入我们了,他从一生下来就是个精神病院的漏网之鱼,披了个正常人的皮而已,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用常人的思维想他。”
葛秋婉再度陷入沉默,良久才道:”你这么坚决,失忆这几天跟他接触下来,他给你留下的印象跟过去相比,就没有一点不同吗?”
过去是什么印象?
林疏细细盘点沈缚都干了些什么:撒谎;串通旁人撒谎;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实际还是想掌控他的行踪。
总结一下就是:不诚实,不够尊重他,对他的控制欲太强....等等,懒得回忆更多了。
总结完毕,林疏认真道:“一点都没有。”
“哦——非得说,就是更会伪装自己了吧,坑蒙拐骗的话术也精进了不少。妈,你说的问题我都考虑过,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样,回国后,我焦头烂额地分不出多余心思,就被他伪装出来的表象给骗了呢?”
葛秋婉也很认真:“这个想法很有趣,但你只是焦头烂额,不是变成弱智了吧,民政局你不去□□,婚会自己结吗?”
“没错,”林疏压低声音,“我不是笨蛋,所以,极有可能是他利用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胁迫我同意。”
“随着时间推移,他用来胁迫我的东西,对我来说也许不那么重要了,因此发现我失忆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再次威胁我就范,而是试图靠谎言打感情牌,让我相信,我跟他是真心实意在一起的。”
“这不是他最擅长干的吗?或许二十六岁的我也在筹划着摆脱他。”
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从已有的情报出发,他的逻辑太过自洽,葛秋婉怔住了,举起杯子,发现里头没水了又放下。保姆早在他们谈话前就识趣地退回房间,因此没人给她续上新的。
林疏理所应当地承担了这份职责。王姨煮了花茶泡在厨房的保温壶里,怕被碰倒放的位置比较靠里。林疏对家里厨房的布局不够熟悉,端着杯子一点点看过去,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疑似保温壶的设备。拿回餐桌上时葛秋婉竟然不在。
林疏把滚烫的茶稳稳当当地沏进杯中,顿时满屋馥郁的花香。他顺口提醒了一声:“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