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隔着一堵墙站在雪地里,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走。
雪越来越大,枝头不堪重负摇晃几下,成功撇开积压着的雪,落到地上的声量并不小,于文听到夹杂在这里面的其他声响。
“何于文我问你,”西宥赌气爬上墙头,她知道他并没有走,“这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于文转过去看她,她站在高处,红色的裙摆在雪夜何其夺目,他忆起他以前也是这么敢爱敢恨,也是这么的鲜衣怒马。
可现下他却要亲手推开心上人。
他一字一顿:“沈姑娘,我非良人。”
“……”
其实只要西宥说出她曾做过的所有,他必定会心软,这一点她很清楚。
可她不是这种人。
那些为了练就一身本领好保护友人而吃过的苦受过的伤她只字未提,轮到何于文这,她亦不会开口。
因为这些是她甘愿做的,她心甘情愿付出就没想过以此讨要回报。
可是何于文实在太伤人。
她的心情是真的很差的。
西宥沉默着跳下去,雪已积了好深,她一步一步走近于文,每走一步就会在雪地上留下脚印,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于文,看见自己每落下一个脚印他的眼眶就会红上一分。
西宥在离他五步远的位置停下,她盯着他涨红的眼眶,问:“还要我往前走吗?”
她发誓如果他敢摇头她就把他脑袋拧下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相互碰撞,在泪落下的那一瞬于文有了动作。
夫子教他人生天地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小习得的书文里教他“进思尽忠,退思补过”[1],也教他“食人之禄,死人之事”[2],可是没有哪一条告诉他遇到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理智全然抛下,这一刻他只想拥进她的怀里。
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于文便来到了西宥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不安地牵起西宥的手,狭长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面前的人儿,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西宥轻哼一声,略微扬起下巴看他。他长得实在太好看,眼眶泛红的样子反倒为他添了别样的风情。
没有人看到这样一副面孔会置气的。
是得到允许,于文弯身去寻她的唇。
他小心翼翼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眼泪随着闭眼的动作落下来。
西宥尝到眼泪的味道,是咸的。她睁开眼想去看看这落泪的小狗,于文却把头抵在了她肩膀,她只看得到他被雪染白的头发。
“对不起,那些都不是真心的。”
他的话语在西宥耳畔响起,在这无人问津的雪夜,他的泪比任何话语都要来得热烈。
于文抱紧西宥,这些日子积压的情绪在今晚彻底失控。无数个难熬的时刻于文多想近点再近点,近到他的眼泪能顺着脸颊滑落到她怀中,如今终于实现他方觉苦海有崖。
*
西宥躲过看守的丫鬟成功钻进自己闺房,她径直往里走,屋内蔓延着似有若无的香味,还未等她靠近床里头就传来一句:“谁?”
她步履未停,“是我。”
掀开帘子,发现玉盈正慵懒地靠在床头,她乌发随意披在脑后,柔若无骨的样子能让随便一个男人血脉贲张。
“你还记得回来呢?”玉盈手支着脑袋,“我好心好意从庸城赶来帮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让玉盈代替自己留在将军府是她的主意,将养了那么些天她一直在故意扮柔弱,就为了自己离开后不被发现。
有玉盈和谷先生做配合,想也知道她不会露馅。
西宥笑着蹲下来,小脸搁在玉盈腿上很是乖巧,“师父这话说的可真伤我心,当初若不是师父恐怕我还入不了寂的眼,可我并没有埋怨师父。”
玉盈一早就知道老安平侯的身份,寂厌倦了单梧选择去青楼风流,偏巧玉盈可以操控他的意志,毫无疑问她被寂看上了。这个时候她从狱里跑了出来,把西宥送到了寂和单梧面前。
单梧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可她亦不会束手就擒,她们与寂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玉盈深知这点却还是坐着她安排的马车跑出了京城,对眼前的暗流涌动不管不顾。
若非她需要谷先生救治于文的心强烈,恐怕这场好戏不会以仅仅死去这么些人而落下帷幕。
玉盈语塞,她怎么说话就不会委婉些呢?从来都是单刀直入,一点余地也不给人留。
“既然你回来了那这里也就不需要我了,我该走了。”
西宥并未挪开脑袋,玉盈也因此动弹不得,她轻轻摇头,“不可以哦师父。”
玉盈挑眉,西宥微微一笑,“师父对我还有所保留,我真的很伤心。”
玉盈:“……”坏了碰上连环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