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生活给了他一记重创。
在马上,他的心脏突然痛得厉害,他被重重甩下马,自那时起,他的风光就到了头。
医师的一句“日后不可再骑马”彻底断送了他的从军生涯,他的生活彻底变灰暗。
于文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他试着上马,却再次摔落在地,反复上马,反复落地。心痛到无以复加,他缓了好久再睁开眼,看到的是母妃含泪的眼。
“别作贱自己了,就当是为了娘。”
她哭着看向他,她想他安安稳稳活着,殊不知这样平庸的活法于他而言才是酷刑。
于文看着于清,缓缓点头,“我答应你。”
于文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再不见人,他虽答应母妃会活着,他自己却了无生意,只等着哪天病魔袭来把他带走。
这么沉寂了几年,在他准备寻死的那一天,他们来了。
“于文,我们给你带了好东西来。”苏煜笑着走进来,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死气。
于文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寻死的计划只能延后了,“你们怎么来了?”
周北呈和苏煜随军打仗已有许久,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是靠书信联系的,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病情告诉他们,一来是自尊心作祟,二来是不想他们担心。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知道了。
“来看看你还能不能把我们打趴下。”周北呈依旧嘴不饶人。
于文听到这熟悉的口气,嘴角微扬,但笑意很快就淡了下来,“你们都知道了。”
苏煜大咧咧揽上于文的肩,“这天底下谁身上没点病?于文我和你说,北呈这人多半不举,他这样都能活下去,你更不能放弃自己了。”
周北呈一拳砸了过去,苏煜捂着脑袋直起身,气呼呼地瞪着周北呈,瞧两人这气势,是又要开战了。
于文轻咳一声往房间走,他已不复当年,他们要打就打吧,他什么都做不了,看了反倒难受。
周北呈和苏煜的熊熊气焰在看到于文的背影时灭了,原来一场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当初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年已经远去,留下来的只有一个毫无生机的躯体。
周北呈大步追上去,“北部将才辈出,呈星火燎原之势叫人咋舌,安平侯府贺执墨识文擅武,九岁入军营,不消十年时间就被拜为将军;开平将军府李择言自小习剑,如今剑法一流,十五岁就能与贺执墨一同抗击南蛮,他的旗帜一出,能让南蛮瞬间变安分。”
这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苏煜接着说:“北部已立下不少建树,难道你要让天下人知道南部出了一个懦夫吗?”
于文脚步顿住。
周北呈:“何于文!”
于文双手握拳,他何尝没有向命运抗争过?他们没有经历过,如何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他也想活着,他也想活着啊!
苏煜一把扣住他的肩,吼道:“你真的要当懦夫吗?”
于文咬牙,他是病了不假,但他也不是泥捏的!
“我十岁就可打败长平军八卫首领,将父王斩下马后我更是长平军的实际掌权人,天南地北有哪里长平军没去过?又有哪里我没去过?这世上纵有懦弱之人,也不该冠以我的名姓!我只是不想活了,阿煜,我只是不想活了!”
苏煜和周北呈双双红了眼眶。
于文心抽痛得厉害,他的语气缓下来,人也没了精气神,像一株枯萎的花,“我的功绩不比他们任何一人差,我只是...活不下去了。”
说完,于文眼一翻,竟直直栽倒下地。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的痛已经被抚平,于文睁开眼,苏煜和周北呈的大脸映入眼帘,他呼出一口气,心情糟糕得要命。
这破败的身体,就连情绪起伏过大也能要他的命。他这般,与废人又有何异?
“于文,你可听过千机线?”苏煜轻声说,于文把头撇到一边,不肯看他们,他继续说:“千机线至柔至刚,若利用得当必不比长剑差,甚至还能杀人于无形。”
周北呈看了眼苏煜,苏煜点头,把千机线放到于文枕边,然后退到一边,周北呈沉声道:“西北久攻不下,我与阿煜已经决定前往西部与北部,圣上与长平王今已年迈,两人行事渐趋保守,不知何时才能攻破西北,我们已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于文没有反应,周北呈和苏煜也没辙,两人转身往屋外走。
周北呈的声音渐渐远去,“若你在天有灵,千万派一有勇有谋的将领来西北助我。”
待人彻底离开,于文这才翻身坐起来,想起北呈的话,他气急反笑。
目光一转,他看到枕边的线团,丝线几近透明,他伸手去拿,双手捏紧千机线,线条迅速绷紧。他指腹忽的一痛,血珠顺着长线一路蜿蜒,吃了血的线在光下泛出妖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