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看天,今天日头甚好,与他初见西宥时相差无几。
释安快步离去。
小僧在纸上记下长公主与明月的对话,左等右等不见送信的沙弥,他自觉此事重大,于是赶忙放下笔去寻人。
释安悄声走进房间,他巡视一圈,拿起其中一个信封。
*
帝王听完沙弥的汇报,沉默了许久。
这事若叫陈臻知道,明月会死吗?
当然会。
他会迁怒皇姐吗?
当然会。
陈臻是一点就燃的火星,他毫不意外陈臻会做出什么,也正因此他才会犹豫。
良久,帝王最终做出决定——绝不能让陈臻发现这件事。
沈家小女已无望活着,但明月还是活生生的人,他必须这么做。
*
帝王即刻启程,陈臻和王逸林等人听到谷先生的死讯顿觉不妙,在短暂的相聚后,兄弟几人不约而同收拾起了包袱。
四人在城门前偶遇彼此,安厚存正在想办法让守卫放自己出去,后赶到的陈臻一脚踹了过去,道:“开门!”
门开了,四匹快马瞬间冲了出去。
寒风冷冽,他们正少年,尚不知生死为何物。
他们是少年。
*
风雪愈大愈急,落在人的耳朵里似是凄怨的哀嚎。
被绑了手脚的两位将军正在窃窃私语。
“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头一回被自己人捅刀子,越想越窝囊。”李择言一脸郁闷。
西宥凭着惊人的忍耐力熬了过来,现在有力气说话了,“等人来救吧。”
“没有别人了。”李择言眉间染上戾气,他语气不好:“我一早便说不让你来不让你来,这下好了,不听话,要跟我在这把命搭上,阿臻回去后不得把我坟给刨了。”
“我不来你早死了!”
“你来了我现在不也得死!”
李择言瞪了一眼西宥,瞧见她明显又瘦了许多的脸,心一下就软了,“如果找到机会,你千万往外跑,别回头,知道吗?”
西宥勉强睁开眼睛,她现在眼睛没那么痛了,能模糊视物,但不能长时间睁眼。
她知道李择言打的什么主意,于是吼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被人推开,消失许久的徒护肃走进来。
李择言冷笑一声,“将军是来关心我有没有吃好的吗?”
徒护肃面无表情,他麻木地看着李择言,自言自语道:“他没来,是那位小友不值得他来吗?”
李择言皱眉,低声对西宥说:“他看起来很不对劲。”
徒护肃转而看向西宥,眸光颤了颤,“长平军认定的世子妃,或许,我该杀了你,他就会来了。”
李择言闻言,倾身护在西宥身前,凶神恶煞的,“你要动她,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徒护肃没有理会李择言的话,他自顾自拔剑。
西宥沉声说:“李择言你让开,我不怕死。”
李择言气红了眼,“胡说八道!你给我好好活着。”
徒护肃照着李择言就是一脚,西宥睁开眼,无情的剑锋在西宥眼前晃了晃,与徒护肃身后那茫茫白雪融为一体。
她感觉到眼睛传来阵阵剧痛,但为了李择言,她还是坚持着不闭眼。
她要用这最后的机会为李择言求得生机。
师傅说,心性越是坚定的人越难操控。
徒护肃现在很明显精神有大问题,不管能不能行,她都要放手一搏。
她冷静地看着徒护肃,想从中寻找切入口。
徒护肃举剑,他已然癫狂。
他娘用死来逼迫他为族人报仇,可百姓无辜,将士无辜,他明白的,因而才会左右为难。
他想死在大月人手中,这样他就不用做这残暴之人,可西宥用兵如神,从不轻易放弃同袍,他得救的那一刻盯着西宥看了好久。
因为他的生,即意味着她的死。
要报仇,就要与天下为敌,可他出世是为了什么?不正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吗?
他这般为难,追根结底,就是因为帝王。
是他负了他!都是因为他,他的族人才会死去,都是因为他,这些将士才会离世。
他怎么还不过来?到底还要他杀多少人,他才会过来?
他只求一个答案!
当年你为什么要放那把火?
西宥的眼睛再次流下血泪,她苦中作乐:师傅,你未曾说过疯子也不好操控。
罢!那便死吧!
西宥不躲也不避,就这么迎着剑锋挥来的方向。
她的平静在看到刀口没入李择言的胸口时轰然崩塌。
泪水模糊她的眼睛,她的世界瞬间灌满风雪。
“啊啊啊啊!”
西宥嚎叫着伏倒在李择言狂涌献血的伤口上,因手脚被捆,她只能用脸去堵住那喷涌的血柱,可惜这实在是徒劳,她拼命去堵,却赶不上血流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