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触及到来人铺在大腿上的毯子,像被烫到一样,帝王挪开目光,声音带了些不自然,“你怎么想到进宫了?”
陈祈何其心细,他自然捕捉到帝王的眼神,他眼神暗了暗,嘴边的笑并未消减,“儿臣见过父皇。”
帝王摆手,等着他的回答。
陈祈:“儿臣是来寻太子殿下的。”
提起陈臻帝王就头疼,他心烦意乱道:“正好,你去同他说说话。”
陈祈垂眸应下,父子二人擦肩而过,陈祈掩下眼底的情绪,吩咐下人往御书房走。
陈臻在御书房跪了许久,大臣们都劝他保重身体别和帝王硬碰硬,他一言不发跪在那,从白天到黑夜。
陈臻的一番硬气在见到坐着轮椅来的陈祈时软了下来。
陈祈抖开毯子披在他肩上,温声问他:“小十三今个儿是怎么了?连饭都不舍得吃。”
陈臻无声抬头,他看见陈祈脸上那一道疤,视线下移,他看到陈祈不良于行的双腿。
自幼时被冠以太子之位以来的所有委屈在此刻冲破他的心口,他在陈祈腿间泣不成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上战场,他的皇兄们个个骁勇善战,出去时总说好要带这世间最好的皮毛给他,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残肢。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娶他心爱的姑娘,明明这世间的凡人都能在洞房花烛夜时看见他们最想看见的那双眼睛,为何他的地位如此之高,却失去了最简单的快乐。
“皇兄,我也想上阵杀敌,我也想去救下我的知己好友,我也想大大方方说出我的心意,为什么,为什么我是太子,却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已经是太子了,我却一点也不开心?”
陈祈说不出话来。
陈臻的泪水穿透他的长袍,晕开一片水渍,落到他早已没知觉的腿上,在这一刻滚烫的不止是陈臻的眼泪,还有他翻涌的情绪。
陈祈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
就如于文所说,太子臻是很幸运的。
他上头仅存的几位皇子都很宠他,那天只是陈祈去见了他,在看不见的地方,其余几位皇子都上了书为西宥求兵权。
他们的出现是压垮帝王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可以说他不愧对天下人,却独独对他的几位儿子抱有愧意。
像是为了惩罚他,久不参与国事的他们在这一天一齐上书。帝王看着上头歪七扭八的字,指尖不受控制颤抖着。
他们有的伤了手,有的断了脚,还有的没了眼睛,这些亲笔文书,他几乎是看着,就觉得心口在淌血。
戎马半生的帝王突然想起他们也曾与陈臻一般康健,他们也曾在他膝下欢笑,他们也都曾是天之骄子。
为什么,受伤的人不能是他呢?
帝王放下奏折,捂着脸一言不发。
大殿上,只能听到高台上那人压抑的低泣。
第44章 多年后史书页还把这夜撰写
西宥果断选择强攻,她唯恐援军赶到,在天光大亮之际率领西北军杀进了连绵不绝的山脉。
才刚歇下的大月军灰头土脸爬起来,在心里痛骂西宥不守规矩,不是说好了只夜袭吗?!
昨夜西宥没怎么让西北军出动,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没办法,她现在手头太富裕了,她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不趁机过把瘾怎么行?
双方厮杀上百回合,最终以大月军退入深山落幕。
西宥遥望深不见底的山林,眼底没有丝毫苦恼之意,相反,她满是兴奋。
怀揣着这份激动的心情回到军营,西宥把伍副将从被窝里抓起来,“别睡了,和我去放火。”
伍副将瞬间清醒过来,对于西宥的命令他自然是无条件服从,可他一抬眼,对上西宥布满血丝的双瞳,这服从就变成了有条件服从。
“将军可把计划告知属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西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同意了伍副将的提议。
安排好相应事宜,西宥走出营帐准备好好休息一会儿,羽卫在这时走过来对她说:“孙将军求见。”
西宥挑眉,步子一转,点头道:“带路。”
孙宪忠似乎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沉着张脸看她,说:“你不可再带兵追下去了,所谓穷寇莫追,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你总该懂的。”
西宥看着孙宪忠,倒觉有趣,他被关了也不恼,还十分关心战局主动给出建议,虽然给出的不是什么好建议就是了。
“有没有人教过孙将军不可尽信书?”她笑问。
“从前没有。”孙宪忠目光掠过西宥黑青的眼角,书上从没讲过被夺兵权该如何,也不曾提出被女子夺兵权该如何,他现在只能靠自己。
西宥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他,“现在是我在领兵,今夜我偏要去纵火,孙将军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