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望着那尚未完成之剑,唯苦笑耳,心中悲苦万分,亦生出几分忮心。忆往昔,数年前不言尚却需要请教于吾,求吾为其师,授以铸剑之艺,如今竟成“教会徒儿饿死师傅”之局,吾竟不如彼,实乃可笑之极。】
【和昌三年三月初,雨
今日晨起,门客蔡固求见,与吾谈良久。其言吾之铸剑技艺堪称翘楚,幽州任氏家主不过好为吹嘘耳。藏剑山庄独占三尺水之能长达数百年,岂非她人可于一朝一夕间赶超。上月之二客,或皆为幽州任氏邀来,为其造势之骗子也。
吾未深信蔡固之言,然蔡固复言:“吾知庄主与幽州任氏家主不言为好友,然彼非独汝之友,亦乃任氏一家之主,为家族计,彼必不顾姐妹之情,以汝为踏脚石,借汝扬名于天下。如此之友,实不可靠,庄主宜早为己谋。汝有真才,不若下战书邀任氏不言比试铸剑之艺,为己正名,夺回藏剑山庄铸剑圣手之号。”
吾送蔡固离去,沉思许久。此一月间,仆人日日于吾耳畔闲言碎语,吾于不言之忮心每日益增,蔡固之言更令吾疑之,乃至对不言心生忮恨。至傍晚,吾亲至山下,向不言下战书,欲与其一决高下。】
在燕淼读完最后一句话后,应无双点评道:“好歹螙的计谋,难怪阎婆要杀了蔡固。”
铸剑双姝共分三尺水已久,两人相交数年从未有过攀比、忮恨彼此的心思。蔡固进入藏剑山庄之后,仆人就开始变得嘴碎,上门求剑的客人竟然会同时请施冷梅和任不言铸剑,然后对比两人的铸剑技艺,以此破坏双姝之间的情谊。
“京城人士蔡固,我看是朝廷派他来的。在藏剑山庄当门客是假,离间铸剑双姝是真。煽动仆人贬低施冷梅前辈,夸赞任不言前辈,在施冷梅前辈面前说任不言前辈坏话,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也就朝廷里的那群蠹虫爱用。”应无双冷笑。
燕淼手中的手札就记录到十六年前的三月初,她问其余四人可有看见记录三月之后的手札。五人翻阅桌上手札,只有陈玄找到了一本写着和昌三年的手札。
她打开一看:“第一页就是和昌三年腊月,两位前辈的比试已经结束。”
“难道在比试的九个月里施冷梅前辈没有写手札?”石力问道。
桌上所有的手札大家都翻开看过了,没有发现和昌三年三月到腊月之间的手札,冯争思忖道:“施冷梅前辈每日夜里会从密道来到竹屋,在手札里记录当日发生的事情。比试期间她忙于铸剑,兴许没时间来竹屋,也就没写手札。”
其余四人觉得冯争说的有道理,大家转而看向陈玄,陈玄拿着手札念道:“和昌三年腊月末,大雪……”
【和昌三年腊月末,大雪
不言既逝,吾方恍然顿悟。吾等本为世间至亲之姐妹,奈何遭小人挑拨,蔡固以吾儿性命要挟,吾欲杀不言而保吾儿。然不言早有所察,执吾手而推心置腹,吾方知大错特错,追悔莫及。
事已至此,吾等心中了然。朝廷之军列于剑庐之外,若吾二人同时而出,必皆死于箭矢之下。唯其死而吾生,吾方能安然离开此剑庐,保全吾与小女之性命。不言甘愿赴死,托吾照料其儿不凡,吾哭而应之,亲眼见其纵身跳入剑庐,与彼长刀合为一体。
吾尝慕不言天赋绝伦,心有羡意,然并无恨意,唯愿与之一同铸剑,共促铸剑之技精进。然其后遭人谗间,吾遂忮恨不言,心中常愤愤不平,怨其能太甚,致吾似一无是处,竟忘吾等姐妹之情矣,害我等被困剑庐任人宰割。
于过往九月间发生之事使吾明矣,女子之间本无忮恨之意,男子方为最善忮恨者。彼等不但忮恨同性男子,更忮恨女子,忮恨女子之强,尤忮恨女子之守望相助。
原因如此,铸剑圣手可以长存,铸剑双姝不容于世。】
在这页之后没有别的的内容,只有施冷梅前辈用草书写下的一段话,陈玄念道:“忮意者,人咸有之。其类有二:一为忮羡,一为忮恨。忮羡者,慕人之有而己不得,心向往之,然亦杂以不平之绪;忮恨者,见人有胜己之处,遂生忿恨,其心若蛇蝎,恶念丛生。”
石力接着念道:“世之忮者,男子尤甚。彼等愱女子之才,视若芒刺在背,又恨女子之齐心协契,如仇雠相见。为破之,虽赴汤蹈火、倾尽所有亦在所不惜,其心之螙、意之恶,实乃世之浊流也。”
手札递到燕淼和应无双面前,两人齐声念道:“夫愱忮之害大矣,毁生于忮,忮生于不胜,愱忮生于利欲,而不生于贤美,若任其滋长,必生大乱。故当克之,以存善念,守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