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笑的谈话声逐渐远去,悠扬的箫声慢慢在河边响起。
睡了一天的应无双醒来后就坐在河边的石墩子上,吹奏着梁丘天谕送给她的姊妹箫。
“啊~睡饱了。”冯争打着哈欠走到门前,迎着璀璨的余晖伸了个懒腰。
她望着应无双的背影惊讶地抬起眼,应无双昨晚为阎婆施针时累得手都打颤,最后两针还是指挥她为阎婆扎上的。
应无双精神紧绷了一整夜,在看到阎婆悠悠转醒后,才敢合眼倒下。
冯争小跑到应无双身边坐下,等到一曲终了,问道:“怎麽不多休息会儿?”
“再睡下去岂不错过了如此美景。”
应无双放下姊妹箫,双手搭在腿上,眼中倒映着山河夕阳。此刻的她收起了那副刀枪不入、算无遗策的聪明相,漆黑的瞳仁闪烁着金辉,正是个十六岁的天真少年。
冯争笑了一声,抬起右脚踩在石墩上,随手捡起路边的小石子砸在水里,如镜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我们要在这待到四月末,天天都能看见这些景色。等看腻了我们就去边南,听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或者去北疆,赏万里雪飘。”
冯争手拿一根狗尾巴草对着河面大谈锦绣河山,应无双侧过头认真地看她说话。
等到冯争畅谈完美好未来,应无双开口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我被困死在京城里,只能看见一方小院里的寒来暑往……”
准确来说那不是一个梦,而是京城内外无数女子的一生。她们终其一生皆囚困于府宅之中,目光所及,只有那一方或大或小的庭院,孤独地数着四季更叠。宛如困于笼中的鸟儿,望着那一隅狭窄的天空。
春来,满园春色万紫千红,绽放在枝头的花朵拼尽力气也伸不出院墙之外,她们亦无法触及院外的春风十里;
夏往,骄阳似火绿树成荫,院中蝉鸣悠悠,被栽在缸中的夏荷随风摇曳,美得动人心魄,可想而知接天莲叶无穷碧会是何等的绝妙盛景,但她们只能盯着院中那一朵孤莲暗自叹息;
秋至,疾风吹黄叶,纷纷作阵飞,人们常说秋日硕果累累,她们多想出去看看,领悟何为春华秋实;
冬临,鹅毛大雪将小院装点得银装素裹,她们却无缘得见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的绝色山河。
外面天高地厚,水阔山遥。她们困于囚笼,骨化形销。
“其实将军府并不大,可那八尺高墙仍困住我小半生。我侥幸逃出囚笼,却始终不得安宁,我怕现在得到的一切才是大梦一场,等到梦醒,我还在四四方方的将军府里,与院中一棵老树相伴。”
应无双掐指算了算时间,她离开京城不过十来日,但这短短十数天仿佛比她过去十六年过得还要长。
这些天里,她舍不得睡觉,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在路上,趁机看尽天下山川湖海。总担心有一日醒来,朝廷的兵马将她牢牢围住,要把她带回去继续锁在囚笼里。
应无双心中清楚,这不是杞人忧天,只要夏池国一日是萧氏王朝,她的心就一日不得安放。
强悍如母亲应玉树都被“耗死”在那宅院里,母亲的军功荣誉都被抹去,差点连名字都未能留下。
应无双不能让母亲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杀了父亲只是第一步,她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冯争,我应你所求,伴你入江湖以待来日征战天下。但你许我的还不够。”应无双忽然提高音量吓得冯争一抖。
冯争附耳倾听:“应少侠请讲。”
经过应无双这麽一提,冯争才想起来自己离京时立下的的淩云壮志。武林盛会在即,习武高手如过江之鲫,让她手痒得不行,满脑子只剩下切磋武艺、名扬江湖。
“我要这天下成为女人的天下,没人能说女人的不是。”应无双深思熟虑之后说道。
倘若她想要永绝后患,就必须釜底抽薪,找出问题的根源所在。她的恐惧并非来源于朝廷不能容忍她这个杀父之人,而是来自这世道对女人的苛责。
单是她一人逃出了囚笼不能改变什麽,必须打破囚笼,杀了制造囚笼的罪魁祸首才能让她彻底安心。
冯争听后丢了手里的狗尾巴草,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一本正经地向应无双伸出手:“这麽大的担子我一人可扛不住,望应少侠与吾共担之。”
“一言为定。”应无双握住冯争的手,与她并肩站立。
最后一丝晚霞散去,墨色吞噬苍穹,河岸上倒映着万家灯火,点点灯火里是两个少年击掌为誓的身影。
客栈门前,燕淼望着冯争和应无双的背影若有所思。
噩梦和系统给她的东西真假掺半,据她的观察,所有人的身份都和梦中一样。比如冯争是穿越者,应无双是重生者,而她是穿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