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父亲一死,她就能开口说话了。
她以为自己不再是哑巴了,但当追来的村民抓住母亲的时候,她又变回了哑巴。或许这是杀了父亲的代价,她同时也变成了瞎子和聋子。
她无视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嚎,无视那一地的鲜血和抓痕,像个冷血的怪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座村庄,踏入了另一个深渊。
燕淼以为自己即将从这些痛苦的记忆里走出来了,她不断朝前跑,跑到精疲力尽,一抬眼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村庄。
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哭喊声,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着她的耳朵。沉重的眼皮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它抬起来,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在扭曲变幻。
死去的父亲似乎活了过来就站在不远处,恶狠狠地盯着她,也许下一刻父亲就会拿起手边的柴刀冲过来杀了她。
“我要杀了你!”燕淼不顾身体上的疼痛站起来,她要先下手为强。
脚下的大地在晃动,好像有两把锋利的匕首在她身上刮,一把在体内搅碎她的五脏六腑,一把在体外将她的皮肉一层层剐下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它们被钉在地上,连同身体都被困在一个痛苦的囚笼里,任她如何挣扎也逃不出去,只能缩在牢笼里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忽然间黑暗将她吞噬,夺走了她最后一丝光明。
明笑天把手从燕淼的睡xue上移开,抱住即将摔倒的燕淼,燕焱看着昏睡过去的燕淼泣不成声。
应无双检查燕淼的脉象,对狂鹤说:“该您出手了。”
狂鹤重施故伎,用内力压制住燕淼体内紊乱的真气,做完这一切后她按照应无双的吩咐把燕淼放在房间里的另一张空床上。
“她的办法就是让燕淼变成阎婆。”狂鹤退到明笑天身边同她说道。
明笑天望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阎婆命在旦夕,燕淼生不如死。
前些日子在宝顺船上她便发现燕淼和阎婆很是有缘,她怕燕淼会像阎婆一样误入歧路走火入魔,所以劝她认真修行八极经心法,望她脚踏实地专心习武。
然而如今的燕淼却是被她们亲手逼得走火入魔的,她们为了救阎婆“杀”了燕淼。
应无双守在燕淼床边却不施针,燕焱擦干眼泪走到应无双旁边:“你的办法最好有效,如果燕淼有什麽差池,我会……”
“你会怎麽样?”应无双拿起一根针放在烛火上炙烤,盯着银针逐渐变红,连一丝眼神都未施舍给燕焱。
冯争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向燕焱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燕焱握紧手中的刀。
应无双已经烫完三根银针,床上的燕淼蓦地坐起来呕出一口鲜血,吐完血她再度倒下。燕焱立即松开刀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燕淼擦去嘴边的鲜血。
应无双说道:“让开,我要为她施针。”
燕焱没拿帕子,她用手指一点点擦干净燕淼唇边的血迹。渐渐地,她想起了燕淼躺在这里的原因,这与应无双无关,燕淼欠阎婆一命,只要能救阎婆,燕淼什麽都愿意做。
应无双只是在做她应该做的事情。
“抱歉。”燕焱给应无双让开位置,红着脸朝她道歉。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应无双不怪燕焱,她幼时在义妁堂跟随姜姥学医,什麽人都见过了。燕焱只是放了句狠话,算不了什麽。
她对屋内众人说道:“你们都出去。”
应无双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下为燕淼施针,旁人在场会干扰她。
事已至此,众人只能寄希望于应无双,她们配合地离开房间,只留下冯争在旁协助应无双。
这一夜相当漫长,明笑天和狂鹤一直守在门外,燕焱坐在房间的屋顶上数星星,从一数到六,然后又从头开始数。
天光破晓,繁星一颗颗消失,燕焱数道:“五、六……”
“七。”
燕焱其实想回到“一”重新开始数,屋檐下有人接着她的话继续数了下去。
望着屋檐下熟悉的身影,燕焱激动地差点从屋顶上摔下来,她一跃而下拥住面无血色的燕淼。
屋檐下姐妹相拥,楼上阎婆、狂鹤和明笑天站在窗前望着她们,阎婆声音沙哑:“我还以为自己醒不过来了。”
“我也这麽以为呢,棺材都给你定好了。”狂鹤开了个玩笑。
阎婆哼了一声,直接把手里拐杖丢掉,怒道:“我就是阎婆,哪个黑白无常敢来收我的魂!”
明笑天捡起拐杖塞回阎婆手里:“拿着吧,这几天你需要它。”
“救我的后生呢?”阎婆默默握紧拐杖,她现在浑身都疼,但她不允许别人看出她的软弱,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狂鹤指着二楼左侧第三间房说道:“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