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一直在她眼前晃,晃得她眼花,姜逢有些厌烦,挥手想要打散那道身影,身影消散的瞬间,她醒了。
没有他,没有荷花酥,暮色之下唯余冰凉。
姜迎她们已睡熟了,牢房内静悄悄地只剩清浅的呼吸声,姜逢拿下额头上的残缺布料,怔怔抱着膝抬头看向头顶那扇小得可怜的天窗。
半晌,她嗤笑,真是世态炎凉,就连月光也如此吝啬,不舍得将余辉分给她一点。
姜逢眼睁睁看着月光一点一点沉下去,而后太阳升起,新的一天来到了。
付凝玉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她走过去,搂着她肩道:“别担心了,不是说他是顺阳王吗?连凶险万分的战场上他都能平安归来,这点儿小事算什么。”
“不一样。”姜逢轻声开口,嗓子像被烟火熏过一般沙哑,“在战场上,敌人就在眼前,他只需要向前冲,无需顾及后背,可在京城,多的是看不见的敌人,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多的是比魏军阴险毒辣,他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我都不知,他戎马半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国家早就烂透了,外头看依旧锦绣繁华,可内里早被蚁虫腐蚀彻底,他死守着这样的国家有什么意思呢?”
姜逢琥珀色的瞳孔定定看着付凝玉,里头似有火焰在燃烧:“他要求生,那就只有一条路。”
第22章
姜逢眸中疯狂之色再也藏不住,付凝玉被彻底震住,支支吾吾着说不出一句整话来:“你……你疯了?”
“我没有疯!你还看不出来吗,还要骗自己吗?裴再贤科举中第,却因背后无人撑腰轻而易举被人顶替了名额,至今无处申冤。段如言文采斐然,却明里暗里被书院先生打压,为什么?因为他门第低下,所有人都可以踩他一脚,长此以往下去,寒门不会再出贵子了,朝中也不会有真心为百姓做事之人。”
“外头到处都是流民,每日愈多,你可曾看见官府有什么措施?就是连个栖身之所都不舍得给他们,顶多每日一碗薄粥吊着命罢了。没人把他们的命当做命,来日我们的命也不会被当做命,今日的他们就是来日的我们。”
“如今权贵当道皇权旁落,大承早就不是当初的大承了,当今圣上并无治国之能,他如今的权力不过是仰仗着权贵施舍,徐来在外拼命征战以此掣肘内廷,朝中那些人至今没有动作不过是还忌惮着徐来,可偏偏圣上如此蠢笨,竟会认为徐来是觊觎他的皇位,他难道没想过一旦徐来落马,下一个被开刀的就是他自己!”
“与其如此被动,不如主动出击,也好过被他人牵制处处受阻,若天地不仁,那便更要为自己踏出一条路来!”
“我只怕……怕徐来心软,怕他还对他那个窝囊兄长有所期待……”
“可是……”付凝玉惊惧道,“咱们都只是平头老百姓,这些事是他们徐家该处理的,你不该卷进去啊。”
“我支持你。”
一道冷静的声音传来,姜逢与付凝玉皆转头去看。
姜迎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自然也将她们的话听了个一分不差:“裴郎当年名额被替申冤无门,他的无助愤怒我全看在眼里,他如今已非健全之人,怕是入不得仕了。可这天下,多的是裴郎那样的学子,若十年苦读比不得那些黄白之物,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不仅要为裴郎申冤,更要为天下所有遭受不公之人申冤。”
姜逢勉强笑了下,眉间的担心却不减丝毫:“只求徐来不要被找到,那大承还得以一息尚存。”
牢房外忽地铁链哐当,狱卒站在门外面无表情:“你们可以走了。”
“什么情况?”
姜逢轻声问道。
姜迎也不知道,她们皆从彼此眼神里看出了疑惑,姜竭一行人倒是欢天喜地,抱着姜蔚庆幸劫后余生。
姜逢在夏绿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府衙,外头裴再贤早早地等着,见人出来,忙迎了上来。
“阿迎,你没事吧?”
姜迎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怎么突然把我们给放了?”
“这……兴许是如言托了关系吧?”裴再贤猜测,“他与翰林院待诏严楼是好友,方才他说去求严公子帮忙,许是严公子出手相助吧?”
“怎么可能?”姜逢问道,“严楼不过一个小小待诏,怎么可能保得下这么大的案子?更何况此案还是由永安侯亲自审理。”
“那我就不知道了。”裴再贤也不清楚其中缘由,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道,“哦,方才有两名路过的官差,我无意间听到他们说,好像是犯人抓着了。”